第223章殊途
第223章殊途
第二百二十三章
建征元年六月初十,遂安军自西突厥都城舒尔木撤兵,城外大军开拔,浩浩荡荡向东行进。司古兹与司古恩奇的守军同时受命撤出,与遂安军本部兵马会合。
草原即将进入雨季,草地阴湿,柳阳不顾马蹄打滑,兴冲冲迎着雨幕策马赶到队伍后面。王恢一直守在司古兹,与他已经有几十日未见了。
“王恢!”他在对方跟前勒停马匹,关切地望过去,“你……你胖了!”
王恢嘿嘿笑了两声,“在司古兹的日子清闲得很,也没人来攻,每天听着你们的消息干着急,就……多吃了两碗饭。”
“多吃好!多吃是福!”柳阳也跟着笑起来,又道,“我们有新朋友了,走,带你去见见!”
经过了这段日子,方晏齐已经渐渐适应与人交谈,也极少露出一开始野性难驯的模样,此时正跟在方盈昭身边。见柳阳过来寻他,他踟蹰地用目光询问方盈昭,对方冲他略一点头,“去吧。”
他面露喜色,调转马头跑了过去。
“齐儿与他们相处得不错。”柏舟向后望去。
“嗯。”方盈昭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
柏舟问他:“殿下在想什么?”
“在想如何带他去同方盛和太后见面。”他道。
柏舟沉吟道:“他们知不知道……”
方盈昭摇摇头,“他们不知道,这件事我只告诉了你和皇兄。”
世人对女子是不公平的,纵使和亲与诞下齐儿都不是安乐自己的选择,纵使她才是受伤害的那一个,世人仍会将这孩子看作是她的耻辱与罪证。
她为孩子取名方晏齐,她认定这是她的孩子,是方家人,她是希望他被承认的。
方家到了安乐与方盛方卓这辈,子女的字辈为“晏”,公主出嫁后,子女当随父姓,齐儿本是叫不得这个名字的。只是,现在既然让他寻回了齐儿,他必定会尽全力庇护这孩子。
齐儿的生父不详,入不了玉牒,这已成定局,其他的,他都要为齐儿争到。
“殿下不必太过忧心,”柏舟道,“太后与公主母子情深,一定也会爱护她的孩子。陛下孝顺,这些事情,未必需要殿下出面。”
方盈昭轻轻一叹,“我不止担心他们,还有御史台……真想把齐慎征的嘴缝起来。”
玄醴在一旁低声道:“殿下,回京之后,我去把他杀了,他就不会乱讲话了。”
方盈昭认真思索了片刻,摇摇头,“他女儿齐凝月是个好孩子,暂且留着他吧。”
“殿下才多大岁数,便叫别人孩子了。”柏舟笑道。
方盈昭眨了眨眼,“柏舟变了,现在听到杀人放火的事情,都不诧异也不阻拦了。”
柏舟失笑,“我知道殿下不是真心要杀齐大人,他是个好官,就是教条了些,罪不至死。”
方盈昭忽然轻轻一笑,“也不尽然,我杀的许多人都罪不至死。”
柏舟静了一瞬,还未开口,前方斥候策马而来,身后是八百里加急的传令兵。
方盈昭接过诏书,草草扫了一眼,随手递给旁边跟着的陈瑜。
迎上柏舟询问的目光,他又是一笑,“没事,催促咱们快些回去。”
这些日子里,方盛已经下了多道诏书,开始是催促,后来是斥责,要求方盈昭即刻班师,解京城之困。
罗浮他们还在王府,方盈昭也是万分焦急,但他不甘心就这样离去。阿史那博鲁好不容易松了口,他必须和对方敲定归还十三城的细节,让对方写在国书上才能放心。
之后一路急行军,速度并不比来时慢,然而方盛惧怕兵临城下的场面,心中张皇,便认定方盈昭刻意延误。
等到传令兵被带到后面,方盈昭拿回诏书,带着笑意对柏舟读道:“强悍之臣叛违而不从,阴窃威柄……他在这里同我咬文嚼字,说我有反心,懒得理他。”
“殿下,回京之后可能会起风波,不可不防。”柏舟的面色沉了几分。
方盈昭迎风叹了口气,转头看向他,“我改主意了,我们不回京城,先去封州。把方卓的老巢剿了,让他退无可退。”
柏舟沉吟道:“关内道常备守军三十万,我们只有三万兵马……”
“当初皇兄痛快将封州给了方卓,就是因为关内道守军草包居多,还有些前线退下来的老弱伤兵,不堪大用,”方盈昭道,“况且经过近百日的拉扯,他们早没有三十万了。博鲁小气,号称留给他的五万铁骑也必不够数。”
柏舟缓缓点点头,“我们兵马太少,若是先攻封州,之后便能追上傅东巍高连熠大军,向他们借些兵马。只是……陛下诏我们回京解围,我们去了封州,便是抗旨。”
“堂兄的二十万禁军还能顶一阵子,”方盈昭拉着缰绳,让战马跳过道旁的枯树桩,“我们不会延误太久,攻下封州后即刻回援。”
夜晚扎营后,方盈昭将新的行军路线告知陆安几人,大家略一合计,认为如此确实最为稳妥,事情便定了下来。
方盈昭面上从容,心里却有些没底,他没将方盛的诏书全部念出来。这最新的一封,言辞已经十分严厉了,他能想见对方是如何在天权殿里暴跳如雷,大骂他狼子野心。
但他已经决定,必须先去封州。此行不仅为断方卓后路,他还要顺路进趟石旸县城,去寻赵谦。先前派去石旸的暗卫一个都没有回来,更让他断定,赵谦就在那里。
他并非想同这老头子掰扯赵承平的身世,他是想让他看一看柏舟的伤。
那样严重的伤,贯穿心脏,本该当即毙命,却仅用一夜便活了过来,他的心里始终不踏实。
阿依柯说赵谦年轻时拜她父亲为师,是她的师兄,她必定知道赵谦的来处。可方盈昭当时失血太多,神志涣散,醒来时,甚至一度忘记了这段对话。
后来他逐渐回忆起当晚所有的事情,再想询问阿依柯已是不能。
那一晚,他在恍惚中,看着面冷心热的老妇人为柏舟耗尽了精气,他是感动的,只是被心中焦灼掩住了。
没来由的,赵谦的影子在眼前一晃,他忽然觉得两人相像,之后竟问出了这样的渊源。若他还有力气,定要拉住阿依柯让她说清楚。
“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