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章遂安军
第193章遂安军
第一百九十三章
建征元年三月廿一，天还未亮，由严恪年秘密训练多年的八万奇兵自北大营直接开拔，数万铁甲凭空出现一般，浩浩荡荡向北进发。
原本用来掩人耳目的京郊猎场突然间人去楼空，茫茫草场被踏为平地。住在附近的百姓惊恐不安地透过窗缝向外看去，然而天光黯淡，只能看到黑压压一片。
就在今日，这支兵马拥有了真正的名字——遂安军。
名字是严念取的，她自小与这些兵丁一同吃住，虽记不住他们每一个人的脸，却觉得他们如同亲人一般。
她希望他们平安归来。
对于取名，不论严恪年、方盈昭还是方盛都无甚兴致，用都城为军队作名字倒也十分妥当，于是便这样草草定了下来。
这一日下了雨，雨势不大，温度却骤降。
方盈昭未着铠甲，只添了件贴身的薄裘，外面依旧与平时一般只着了便利的骑装。这是严恪年的意思。
“路途还远，一时半刻遇不见什么危险，不用批着重甲装模做样了。省得还没到地方就累病了，平添个累赘！”老将军如是说。
柏舟转达时，自然省去了“累赘”二字，但方盈昭已然心领神会。
正如之前所说，此次讨伐西突厥，严恪年是不赞成他参与的，不光因为他不会功夫，也是真心不想送他去死。但就是绕不过、也劝不动他，只得妥协。
好在严恪年练的兵，不会因为将领体弱或衣冠不得体便轻视于他，省些力气也好。只是，老将军未免看轻了他，若他真的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当初如何背着玄醴走过大漠？
他长于骑射，虽然这一两年疏于练习，但绝不是羸弱之人，只因身形看上去单薄了些，旁人便当他弱不禁风。
不过，这样也好。他对柏舟耸耸肩。
自己人这样想，敌人也会这样想，说不定这一点，在不久之后便能派上用场。
无论如何，经过漫长的等待，终于赶在春日的末尾，踏出了讨伐西突厥的第一步。方盈昭骑在马上，望着这支军队，心中是雀跃的。
无数或年轻或沧桑的面孔自他马下经过，他们步伐一致、身姿挺拔、训练有素，对久未见过的外界不曾表现出一丝多余的好奇，身负甲胄依旧不减步幅，他仿佛见识到了严家军昔日的风采。
虽然他们中的大部分人，很快将要死去。
“殿下，冷不冷？马上招风，披上蓑衣吧。”
柳阳捧着几套雨具停在一边，似是得了谁的命令在为他们分发。身侧的玄醴接过两套，二人各自穿戴好。
“你家将军呢？”方盈昭边系斗笠，边随口问道。
柳阳双手被占着，只能向后扭了下头：“就在后面，应是同陆将军谈事情呢，小的这就去喊他——”
方盈昭点点头，“知道了，不必喊他，去吧。”
待到又向前行进了百十步，柳阳引着马走了回来，手上已经空了。
方盈昭隔着稀疏的雨幕望望他，“怎么不去跟着你家将军，在这里溜来溜去，当心被严帅瞧见。”
柳阳赶紧缩了缩脖子，前后张望片刻，见附近根本没有严帅的影子，才敢一拽缰绳靠向方盈昭，闷声道：“殿下别吓唬小的了，将军现在身边有人了，不需要我跟着了。”
“哦？这么大的事，我怎么不知道？”方盈昭笑道，“对方是何方神圣，把我们人见人爱的小柳都挤走了？”
柳阳的脸颊飞上两朵红云，难为情道：“哎呀殿下总喜欢打趣人！我……小的……不和你说了！”又一拽缰绳，走了。
方盈昭大惑不解：“……方才哪句话让他害羞了？”
玄醴仔细想了想，道：“许是‘人见人爱’。”
方盈昭笑起来。
柏舟近前添了人，他是知道的。
曾在街头乞讨，后被柏舟收养的孤儿阿锐已经从了军，在陆安麾下效力。柏舟本想放手让他自己历练，终是放心不下，这次开口向陆安要了人，带在自己身边。
阿锐流浪的时日比别的孩子都长，性子又野又急，好在还算听从柏舟的管教。柏舟让他随了自己的姓，为他取名段温锐，希望能调和些许他性子里的锋利。
小家伙从没上过战场，又难得能与柏舟长久作伴，心里欢喜得很，一改从前野性难驯的模样，亦步亦趋跟在柏舟身后，见他喝口水都恨不得替他拧开水囊递到嘴边。
二人早就相识，有许多旁人插不进的话题——譬如从前的日子、譬如其他孩子们——柳阳自然觉得自己备受冷落，悄悄去一旁难过了。
此时早就出了京城地界，春雨依旧绵绵，土地逐渐松软起来，初现泥泞。而此次出征，大部分时间都需急行军，他们暂时不会停下休息。
方盈昭呼吸着雨中清新的气息，与玄醴一前一后走在队伍一侧。他所节制的虎贲营全是骑兵，行军时，为了不让战马耗损过多体力，骑兵是牵着马行走的，排在整支队伍的较末端，平日听从杜寻调遣。
当初方盈暄为他选定的副将是柏舟，如今柏舟已能独当一面，只好换成杜寻。
真是儿戏。他对着阴霾的天空轻笑起来。
柏舟不知何时赶了上来，问他：“想到什么有趣的事了？”
方盈昭转头望望紧跟在他身侧的阿锐，挑挑眉，“小柳身上醋味熏天，你不去安抚一下？”
柏舟怔了一瞬，随即失笑，“随他去吧，过几日疲倦了，自然会好。”
阿锐倒在意起来，闻言向远处望了望，看到柳阳的身影之后抛下一句：“我去看看他！”打马走了。
方盈昭不由笑道：“这小家伙，很是不错。”
柏舟靠近他，与他并辔而行，看他一眼，“殿下倒还笑得出来。”
方盈昭又轻笑一声，“我并不打算兴兵造反，想派多少随军都监，都随他。”
二人说的，正是此次北征唯一不尽如人意之处。方盛降下圣旨，封四喜为随军都监，也就是监军，一路与他们同去，并有协理军务、督察将帅之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