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流言

第183章流言

第一百八十三章

方盈昭意识到关于自己身世的流言已经在京中被人四处散布时，方思昂已经处置了三批宫人了。

也不怪他不够敏锐，与柏舟翻脸之后，他每日不是应召入宫，就是去北大营巡视，其余最多去靖国公那里催促打造兵器的进度，闲时就闭门不出。与柏舟倒常常会遇见，对方一副不管你怎么对我我自岿然不动的模样，他也无可奈何。

那日他外出归来，小厨娘阿如红着眼睛从一边冒出来，忽然对他表白道：“殿下！不管别人怎么说，你就是这个天底下最好的人！”说完就跑走了。

他纳闷地看向玄醴，对方只摇摇头，什么都没说。

走到中庭，遇见罗浮，他随口问道：“谁欺负阿如了？眼睛红得像个……”

未待他说完，罗浮的表情便告诉他，有事发生了。

“几日前方统领来过，殿下恰好不在，”罗浮道，“我已经叫人去查谣言的源头，本想等到有了收获再告诉殿下……”

她自然知道此事可大可小，只是她同样知道，对于这件事，自家殿下做不了什么。知道之后，平白添件烦心事，不如不知道。

“你怎知这是谣言？”方盈昭偏头看她。

罗浮神色凝重，“殿下，这就是谣言。”

静静望了她一瞬，方盈昭轻笑起来，“好，听你的，咱们府里罗浮管家，罗浮最大。”

这只能是谣言，他当然知道。

若他的身世有问题，那么当年沈皇后便不清白，他的父皇便是个戴了绿帽子的糊涂蛋，刚驾崩不久的方盈暄便是个大逆不道、祸乱.伦常的小人。谁敢为他们定下这样的大罪？方盛可担不起。他是先帝定下的继位者，先帝的威仪与他休戚相关。

“消息应是方卓放出来的，不必费力了，这种事叫方盛去头痛。这几日少出门，咱们在家里躲清静。”

走远前，他这样对罗浮说道。

然而不管表面多么云淡风轻，回到房里关上门，方盈昭的心还是重重沉了下去。

这一生，他最想守住的秘密，终是没能守住。

他曾对柏舟说过，名声这东西，只对活人有用，死人是用不上的，可他就是无法释怀。他不愿让母亲染上污名，无论那是真是假。

在屋中呆立了片刻，他闭严门窗，点燃一支安神香，走到书桌前坐下，静静看着一缕青烟袅袅升起，再消失在半空。香味氤氲出来，思绪也跟着升腾的烟雾飘起来，浮浮沉沉。

至少可以证明，方卓未与东突厥勾结，这是个好消息。

他漫无边际地想着。

若是方卓手中握有实证，早就放出来了。现在据自己所知还活着的证人——狄绮容，应是仍掌握在东突厥汗王阿史那真手里。方卓也许根本不知道此人的存在，那么虽然流言四起，也无大碍。

阿史那赫莱那张浪荡的脸浮现在眼前，他一把将它挥走。

真不想承认，自己的命运掌握在这个人手里。

可虽是不愿，也不得不承认，当时赫莱对他说的话，大半是真的。

暮色四合，屋内只剩点点火光，方盈昭闭上眼睛，让自己专注浸在安神香的气息里，不去理会胸中的焦躁。

他并没有听到，一旁的屋顶上，有人轻轻跃了上去，原本在那里下棋的玄醴捏着棋子停了手，擡眼看向来人。

“刚打的酒，分你一半。”

柏舟将酒壶递向她，露出一个令她怀念的笑容。

久别后的重逢，是在他新婚那夜无谓的剑拔弩张之中。此时没了旁人，他仿佛还是从前那个一心守着殿下的侍卫，她也仿佛还是那个藏着心事只爱下棋的杀手。

酒壶在柏舟的手中悬了半晌，玄醴终是伸手接过，仰头尝了一口。

“如何？”柏舟问道。

玄醴木着脸，“十分平庸。”

静了片刻，两人一起笑起来。

“这段日子，你过得可好？”柏舟带着笑意问道。

玄醴又喝了一口酒，道：“赤霄……”顺口叫成了从前的名字，她歪歪头，“阿若蒙没了凌皓，就是一盘散沙，童向柔想做新首领，很多人不服她。”

柏舟静静听着。

玄醴却不再说话，而是伸手入怀，取出两枚黄铜打造的凌霄花，正是当日她掷还给凌皓的信物。柏舟并未见过它们，也未与凌皓碰过面，只凭直觉知道，这花，对玄醴来说意义非凡。

“赤霄曾是我的容身之处，也是凌皓多年的心血……”玄醴浅浅笑了一下，似是自嘲，又似释然，“现在韩露凌皓都死了，终于不用再惦念他们，也好。”

“赤霄……”柏舟迟疑着开口。

玄醴将酒壶抛给他，傲然一笑，“从此江湖上再没有赤霄，也没有阿若蒙了，你没听说么？现在北地的杀手组织，我朔雪山庄一家独大。”

柏舟笑起来：“佩服、佩服！”

玄醴站起身来，“天黑了，罗浮叫我每晚出去杀两个传流言最起劲的，你在这里陪着殿下，我要走了。”

柏舟仰头望向她，她一身黑色劲装，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

“不要动官员，也不要杀被流言蛊惑的百姓。”他嘱咐道。

玄醴点头，“放心，我不会滥杀。”

***

还未出正月，京城的大街小巷仍悬着不少红灯笼。灯笼下，有路人聚在茶摊酒肆，听说书人绘声绘色讲述传奇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