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家

第106章家

第一百零六章

许半山见方盈昭神色有异，未仓促回答，思索了半刻之后，郑重道：“据我所知，恰恰相反，此法来自中原，多年前流传至突厥。孟瞎子曾告诉我，他得知幻术的解法，还是多亏他年轻时的因缘际遇。”

来自中原？方盈昭微微皱眉，“关于此事，你还知道些什么？”

许半山道：“其中内情我并不了解，孟瞎子也未细说，只说他年轻时与人对阵，不慎中了暗算。那时他是个莽撞人，知道周遭的鬼影全是幻觉之后，为了不让自己看见，直接自毁了一双眼。谁知幻术未解，瞎是瞎了，他依旧受此影响，幸亏不久便遇见了一对游医师徒救了他的命，但眼睛是再也看不见了。幻术的解法和来历，就是这对师徒告诉他的。”

“竟还有这样一段往事……”方盈昭沉吟着点点头，“那幻术的解法，你是否还记得？”

许半山道：“救命的东西，不能丢，我把当年的方子留下了，稍后派人送上。”

方盈昭一拱手：“多谢。”

柏舟身中秘术一事，严念并不知晓，她站在一边，擡着头一会儿看看方盈昭，一会儿看看许半山，不明白话题怎么忽然间拐到了此处。

许半山见严念神色便知她在想什么，也不再多说，只对方盈昭道：“我不问你们此行目的是什么，只要不是来剿灭我们黑风寨的，欢迎留下来住几天，我也好一尽地主之谊。”

走出聚义堂时已是黄昏，一轮落日悬在远方，目所及处全都笼罩在暖色的余晖下。山脚下的河流静静流淌着，反射出粼粼波光，河道在乱石中向东面延伸，流向他们看不到的地方。

此时终于放松下来，严念站在台阶上大大伸了个懒腰，麦色的皮肤在夕阳的映照下显得生机勃勃。她愉快地望着眼前辽阔的大漠风光。

“这下好了，再不用提心吊胆了。”严念叹了一句。

方盈昭笑道：“有玄醴在，你怕什么？”

“做贼心虚嘛。”严念不大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又问道：“你觉得这个许……说的是真的吗？”

“我相信他，这些事情上，他没有必要说谎，”方盈昭道，“况且他从前为官时，名声一向不错，我那时虽然年幼，也还依稀记得一点。后来听闻他病死在樾州，心中还有些惋惜。”

严念应了一声，轻轻点点头，面色沉静下来。

方盈昭回首望向半山腰那一大片吊脚楼，又道：“你看……他与从前，也许并没有什么改变。”

严念也随着他的目光望去，半晌，回过身来，轻声道：“他左迁樾州之时，还想着先让百姓吃饱，这样一个好官，差点不明不白地死了。”

方盈昭浅浅叹了口气，没有为皇帝辩解。

他现在仍能记起那几年，整个皇宫里兵荒马乱，连自己能见到方盈暄的机会都变少了，他定是在前朝忙得焦头烂额。严家军覆灭，严恪年归隐，对朝廷的打击之大，年幼的他并无法想象，那时他沉浸在与自己的斗争中，一心想弄清身世之谜。

两人静静立了一会儿，严念又幽幽地开了口，“一个人的一生，会做出无数错误的决定，手握大权的人更是如此。”

方盈昭转头看向她。

她也转过头来，与方盈昭对视，“你呢？你以后会比宫墙里那位，更好还是更坏？”

方盈昭讶然：“我没有……”

严念接口道：“你没有这个打算，我知道，但是有许多人会推着你往前走，直到你坐上那个位置。”

方盈昭苦笑了一下，意味不明地摇摇头，道：“无论日后是何发展，希望你都不要参与其中。”

严念的表情变得柔和起来，看上去又像无邪的少女模样了，她嫣然一笑：“我答应你。”

此时，川子溜达了一圈回来，正看到他们站在聚义堂外闲谈，连忙高声唤了起来：“念念姑娘！江公子！”

两人快步下了台阶，只见川子带着名个子不高的胖妇人在等他们，两人倒很有夫妻相。身后不远处，凌皓被几个孩子缠住，正坐在小板凳上用芦苇叶给他们编草蚱蜢，玄醴在旁边躬着身子专注看着，眼里全是笑意。

这个表情几乎刺痛了方盈昭，他在心里替她涌上一阵酸楚，手在身后攥成拳头，面上却对川子夫妻俩灿然一笑，“等急了吧？这位一定是小蕊嫂子。”

小蕊开朗地咧嘴笑了，“当家的给你们添麻烦了，真是过意不去，他这人啊，就是爱惹事，原以为这次和老丁出去能有个劝着的，没想到……”她忽觉自己不该对客人啰嗦，忙打住话头，“我们这穷乡僻壤的，也没什么好招待你们的，晚上来家里吃饭啊，我开坛好酒，就当替当家的赔罪了！”

严念冲小蕊甜甜一笑，道：“都是我们不懂事，给川子哥惹麻烦了，不过饭一定要吃，路上就听说了，嫂子的菜做得可好吃了！”

川子当面也不吝于称赞妻子，闻言连连点头，“没错，好吃！”

小蕊这才露出几分腼腆之色来，对几人一点头，“你们聊着，我回去准备准备……”

妻子走后，川子终于忍不住凑过来问道：“怎么样，两分利，成了吗？”

方盈昭见他一脸关切，心中有些好笑，初遇之时，他只看出这人一脸横肉，松松散散，武功高不到哪里去，说话呼来喝去，是个易激怒的主，万万没想到后面还能有这些交集。

他摆出一副讳莫如深的模样，对川子低声道：“也成了，也没成。”

川子果然不懂，立刻问道：“什么意思？”

方盈昭想了想，告诉他：“还得再谈。”

这下川子对他刮目相看了：“一次不成，大当家还愿意再谈？你们家到底多大的生意啊，大当家这么看重你们？之前谈不拢的，可是直接被丢出去了。”

严念得意道：“我们家生意可大了去了，你们大当家不但不把我们丢出去，还留我们住下呢。”

像是要印证她的话一般，一名腰间别着马刀的少年跑了过来，冲川子道：“川子哥，大当家说客人们住听风阁，让你带着过去。”

川子应了一声，对方盈昭和严念心悦诚服：“听风阁可是给贵客住的地方，你们家，真有钱！”

道路旁被孩子们围着的凌皓，此时已经编好了三四只草蚱蜢，孩子们人手一个，欢呼着跑走了。他拍拍衣袍上的草叶渣滓，站起身来，对玄醴温柔一笑，把手里最后一只递给她：“拿着，你也有份。”

玄醴接过来放在指间撚动着，面上没有什么表情，柔和的语调却透出她此时的心境，“从前，你也给过我一个。”

凌皓点点头，“是，那时阿露不知从哪里学了一半，总是编不成，我就帮她编完了。”

玄醴道：“后来你给每个人都编了一个。”

凌皓微微笑了，“我想给你，怕你不要，只好给每个人都编了一个。”

方盈昭默默望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