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50.恶魔
◇第88章50.恶魔
因为能够读取白柏的记忆，所以其实001知道，白柏本人跟邵审的表面关系是算不上很好的。
当然了，那仅仅只是表面上。
因为穿过层层叠叠的记忆的麦浪，他能感知到白柏记忆中的每一个瞬间，那近乎将人灼痛的炙热，那些微痒痒的心情，伴随着不知从何而来的暖流……是001从未体验过的。
“喜欢”？
不，甚至是“爱”么？
高傲的少年甚至耻于将那样的心情表露而出，甚至反其道而行之地，处处施以刁难，用辛辣的语言来掩盖内心的波澜。
真是幼稚啊。
由是001意识到，白柏与禹涧雪的性格是不一样的。
禹涧雪说讨厌那便是真正的讨厌，从没有拐弯抹角去表露自己情绪的时刻。
当然了，或许也因为禹涧雪从来不会对他表露出自己的情绪，因为自己毕竟只是只虫子，高贵而神秘的禹涧雪……他大抵会觉得……不值得。
手指轻轻放于信纸表面，单单意识到这封信上的文字来自那个人，内心就忍不住地悸动。
他想要强压住自己内心那份名为“白柏”的酸涩，他仿佛听见白柏的哭嚎，以及骂他不知廉耻的气急败坏。
自己珍惜的心情，就那样被洞察、被玷污了。
那喷涌而出的悲伤，令001感到烦躁，他甚至无法控制自己写下回信时颤抖的手。
好烦。
他才不要，在这样隐秘的时刻分享自己的心情呢。
要是能够关闭感官，让这家伙只在特定的时间影响自己就好了。
可惜做不到。
因为要不断借鉴他的记忆、不断将他此前的人生回溯，才能写下一封勉强符合人类身份的信件。
所以这一过程，是享受且痛苦的。
邵审的回信很快到来。
他似乎十分意外，此前的他似乎从不认为白柏会跟自己缓和了语气、用一种他也说不上来的、依恋而温柔但却又泛着些许傲娇的语调跟自己说话的。
收到回信的白柏很开心。
那种感觉飘飘然，像是庆幸自己终于走出了那一步。
可与此同时他又悲伤于，那回应并不完全属于自己。
还有那只可恶的虫子、它卑劣地扮演了自己，将一无所知的邵审欺骗了。
白柏曾努力，他想要通过信上的蛛丝马迹向邵审暗示自己而今的处境。
比如说，他告诉邵审，自己忽然“反常”地进入到了遍布虫类的实验基地，如果邵审足够了解他……就应该知道这种事情是绝无可能在自己身上发生的。
然而与此同时，写下这些内容的001却又心怀期待，装作白柏的语气，他编造了自己一点一点变化的过程，还说“其实虫子也有很可爱的地方，接下来一段时间我想要一直研究。”
白柏甚至不止一次地朝邵审提起了周章函，他多么想让外界知道周章函对自己做出的禽兽不如的一切，他想要哥哥、邵审来解救自己，让自己离开这幅肉身的牢笼。
然而每当这个时候，001就会在心中冷笑，对他说：你忘了，我已经用这幅身体做了什么，你以为我身上的罪孽最终不会加注于你身么？我就是你你就是我，我们两个是不可能被人区分、被任何外界因素分开的。
就连001自己也不行。
说实在的，他早就被自己体内的白柏烦得不行了。
白柏那家伙，一直在他内心里哭泣。
哭什么？身为人类的、锦衣玉食、从小被娇宠着长大的小少爷！你此前的人生已经够闪耀安逸了，我经历的一切，像你这样的人，怕是想都想象不到吧？
我为什么要共情你？你是虫子，就该过虫子的生活！你前半生痛苦是因为你命贱，像你这样卑贱的生物，能够变成虫母都是你的荣幸了，说到底，你本来的命运不过是被同为虫母候选人的同族撕碎、像一滩烂肉一样被搅烂、捣碎地结束自己的命运罢了，能够跟我结合是你的荣幸，你有什么资格享受跟我同等的生活？
贱货、烂人、去死，你早该死了，难道你不知道这就是你过太好的代价吗？你毫无同理心毫无感恩之心地活在这个世上，所以你才会受到天罚，被我吃掉、被我取代你的命运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闭嘴闭嘴闭嘴！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001停下笔，每次写信，他的大脑、他的内心都会这样撕裂过。
不过这于他而言已经是难得一见的享受了，因为还有对邵审这个人的期望与感情，在苦苦支撑着。
这回他在信中写了许多周章函的好话，他说周章函是位很照顾人的前辈呢。
邵审会怎么回答呢？
他究竟会茍同自己的话语，还是觉察到白柏在字里行间绝望的呼号，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地前来解救他呢？
很快，回信再度到访。
001得逞了，可与此同时，他也坠入到更深的绝望中。
因为他也何尝不想跟白柏一样，想要对别人表达自己的对周章函的厌恶？
可他必须维持白柏的身份，更何况他知道，一个人类对另外一个人类大吐苦水，是会遭至厌恶的。
他不想失去这唯一一个能跟自己正常交流的人类。
更别说邵审给到的回复是：“是吗？哈哈哈，能够克服厌恶跟自己曾经不喜欢的事物呆在一起的确挺好的，我小时候也对虫类很好奇呢，特别是具有精神力量的那种……蜜血激昂蜂，是叫这个名字么？听说周章函现在正在试图提高它们的蜂王浆产量，我在想这会不会对森林里蜂巢的种群造成破坏呢？哦，当然，我也不是否定你们工作的意思，只是有时候觉得每个生物都有自己的存活方式，要是按照自己的意愿随意改动它们，如果只是为了金钱，可能就有些太残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