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三、最后的阻拦者
如果这个世界上有什么值得好好高兴的、值得将时间保存的，那应该就是相逢了。书信有相逢，没有死的囚龙还活在这世界的某一个角落，寄来信息，同萧然一起呼吸着同一天空下的空气，背负着同样的伤痛和仇恨，也会在某一刻快乐起来，因为遇见相见的人。
但是并非所有的相逢都值得高兴。至少萧然就没有多喜欢前面这个孤零零站着的高大中年人。
古老街道两侧的宅门关得紧紧的，密密麻麻的雨点仓皇地落下，天空阴沉。宽广无人的街道两旁竖起的围墙无情沉默，见惯了高楼起高楼落的怪诞，见多了人生得意失意的欢悲，对于两个在雨中对峙而不言的人确实有些看淡。
清关流没有撑伞，也没有用原力隔开雨幕，就那样孤零零地站在雨里，任雨水打湿他的衣服他的头发，从额头顺着脸颊流下，松弛的面部肌肉和皱纹诉说着年轻状态已然离他而去。
萧然见状，松紧了下手指，有些无奈地将雨伞扔到身后。
呈现撑开状态的雨伞被小风吹起，在石板上翻滚，最后缩在墙角，雨水浇打下，像是一个被抛弃的孤儿。
“遇见我，不高兴吗？”清关流出声道，短短几日不见，他的声音都苍老起来。
“我会高兴，如果遇见的是大将军的话。”
清关流此刻的声音竟然透露出些许的慈祥：“可惜你在这遇见的是文妍的父亲。”
萧然恭敬的神态依然没有褪去：“你单枪匹马，是想拦住我吗？”
“你不能去见她。”雨中的渐显老态的老将军摇了摇头。
他还有半句话没说——那孩子也不能见你。
“为什么？”
“你配不上她。”
“吴笛仙也拦过我。一路上我见到很多想把我拦住的人。”
“他即将官拜镇北将军。”清关流叹了口气，眼眸有些暗淡。
萧然知道这个固执的老人不是在遗憾两个年轻人的爱情，只是叹息他自己的英雄迟暮。所有壮志满满一腔热血的汉子，都会白头。
想到清关流在自己和清文妍之间所持着的态度，所做过的事，萧然觉得以往都变得好笑起来，不由嗤笑一声：“镇北将军，真的有那么了不起吗？”
巍峨的镇北将军府就在一百步的雨幕之后，高挂的匾额大气壮丽，持枪的守卫一动不动地站立警戒，全副武装。这座镇北将军府，真真是气派而森严。
如今，在镇北将军府之外，在这条权贵扎堆的长街里，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说镇北将军府真的有那么了不起吗。
任谁听了，都会感觉此人狂妄得没边。
清关流皱起眉头，他因为清文妍和萧然的事，内心一直对萧然抱着隐隐的歉意，现在萧然在他眼里由一个可塑之才变为信口雌黄而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妄小子。
“我想见她。吴家派出的人拦不住我，一个镇北将军也拦不住我，再加上一个也拦不住。再说一句，大将军，你不顾自己疼爱的宝贝女儿的感受，强行给她安排一个和吴家人的婚姻，是真的如你所说，为她找想，还是为了保住你在镇北军和朝廷之中的利益？”
清关流怒色大起，登然变色斥道：“黄口小儿！乱生污蔑，我清关流此生清则自清，还轮不到你一个当过几日的区区伴读的家奴评说！”
萧然的眼睛在昏暗的空气中越发明亮，“将军，隔墙未必有耳，何必急着辩解，您的养气功夫哪去了？”
清关流却也冷静下来，只是阴沉着张脸，低沉道：“任你如何说又罢，你若是能过此界限半步，必是横踏我的尸体而过。”
萧然的脸也是冷了下来。对方已是定了不让他见那美如三春暖风杨柳的女孩的心。
雨水哗哗下着，打在围墙的盖瓦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
两个人对峙着，都是不肯退却半步。
于萧然而言，这次会面是必然的。他错过了女孩的订婚这样一个至关重要的场合，内心至今承受着自我的责问和煎熬，如今正大光明的回到这个熟悉的城池，岂有避而不入的道理？
误会不加以解释，就始终是误会。萧然深知这种东西就像是无限繁殖的糟心虫子一样，一个能生出两个，两个就能生出千千万万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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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这执拗而自私的老人偏偏那么狠，委实不愧是一个战场上统兵千万的上将军，只这一招就让他难以招架。
这老头绝对是说得出做的出的狠主，萧然打不过他还好，即便是萧然打不过他，他也会真的死在这。
这样一来，萧然和清文妍之间绝对会留下一个巨大的裂缝，一个足以吞噬一切情感的黑暗深渊。
如果是别人，可能还会考虑兑现自己放出的狠话而付出生命代价值不值当，但是萧然知道眼前这个老头是真的不顾一切了。
这些宅门紧闭，是因为他是立下无数功勋让人敬畏的镇北将军。隔墙之后的耳听到的什么，都是镇北将军说出口的。
墙背后的人精们或许已经开始盘算最极端的情况下自己该在什么时候冲出去拦住清关流不让他自杀了，有时候官场上给一个台阶相当于卖一个人情，卖给镇北将军人情价值不言而喻的巨大。
街道上传来了马蹄声，急促而渐渐接近！
清关流听得声音，眉头紧皱，眼中闪过狠色，竟是直接出手！
紫色的灵焰暴卷扬起如飓风！高大的山岳虚影从天而降，速度比下坠的雨点还要迅猛不知多少倍！
萧然眼皮子跳动，他有些兴奋。浑身的血液都好似沸腾起来，骨骼中传来难以掩饰的战斗的渴望！
巨大的压力转瞬即逝！
萧然的肩胛骨只传来一声轻轻的关节受挤迫的声音，随后从天而降的压力骤然消失。
白须白眉的紫袍公公出现在两人之间，低眉顺眼，说话的声音却在三人的区域内盖住了天地间的风雨之声：“清将军，陛下的旨意，还是听一下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