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占卜
落日历1019年十二月初二。落日帝国，御景城外十里，观星台。月光和星辉洒在古老的台阶上，将年代久远的划痕映照地清晰可见。
这座四四方方的石台有九丈高，八十一级台阶，垒土而成。
从下往上望，星空作底，石台高耸，由于仰角不大的关系，视野中星空占了大部分，与浩瀚无边的璀璨星空比起来，这座高台显得如此微不足道，人类的存在是如此的渺小。
从上往下望，高台四四方方，台阶一级一级包成一圈细密的纹路，高台顶部一个圆形祭坛，整体看下去恰如一个抽象化的眼睛，永不闭合地探索着虚空，如同一个求知者，眼中永远流露着对答案的孜孜追求。
高台下是片无人区，方圆一里内不允许任何人进入。在这个无形划定的圈子外，军方的士兵牵着狼狗，日夜守护着。
此刻在高台上，一个打扮奇形怪状，满脸黑灰，一身羽毛装饰的怪人，迎着夜风，摇摇晃晃地围绕一盆火跳着不知名的舞蹈。
火盆里火舌卷动，腾跃而起。
怪人前两步后几步，似乎在呼应着一种奇特的韵律。
他嘴里咿咿呀呀地叫着，忽然双手伸过头顶，朝天高高举起，双膝跪地，虔诚地祷告。
星河犹如绚丽的彩带，倒挂着天上。清亮的星辉倾洒人间，照出石台的影子肃穆，投在地上一动不动，黑压压的一片。照的台上的人影止如静物，虔诚似信徒，卑微如同苍茫荒野上的草芥。
祷告过后，那人跪坐起来，直起身子，从怀中取出一柱香，双手持着，就着火盆里的火点燃，随后规规矩矩地朝着北方星空拜了三拜。
月光之下，那人的面容清晰可见，是个六七十岁鹤发童颜的老人，不苟言笑，端端正正地做着自己的事。
老人从自己的头上拔下一根发丝，就着燃香点着，不一会就烧尽了。
随后他的嘴里念念有词，手中指端飞舞，姿势千变万化。
天际一道星光大盛！垂下一道亮眼的星辉，照在老者身上。
忽然间狂风大作，老者身上的灰白道袍被吹得猎猎作响。
一会后，星辉散去，大风止歇，仿佛刚刚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只剩下那柱燃了一小半的香，和那盆依旧熊熊燃烧的火，火光映照的老人满脸苍白，难以置信的惊容！
只是这一会，他便形容枯槁，苍老了十几岁，垂垂老矣！
一纸书信被装在檀香盒里，盒子被放进一个带有密码锁扣的铁箱里，被一个骑兵带在身上，驱马疾驰进御景城！
在那个骑兵周围，十六个游骑散开，一路护送。
这些沉默的游骑，个个手里都提着一把长枪，口径巨大，足足有二指宽，这已经不能称作是枪，而应该称之为炮了。没有哪种生物能轻视这枪的威力，即便是以皮糙肉厚著称的荒原野牛，在这枪所射出的子弹的烈焰中，也会被放翻在地，瞬间毙命！
这些人被安排在观星台，足足有三年时间，不遇见什么大事不会轻易出动。但今天，为了护卫那封特殊的书信，他们全员出动！
马蹄声中，街道纷乱，地面上的灰尘震颤。
战马奔驰，经过御景城繁华的街道，无视禁止纵马扰民的禁令，途中甚至碰伤了几个无辜的市民，在路人惊惧的眼光中奔向巍然耸立的皇宫。
书信最终到了落日帝国最有权势的人手中，那个脸色一直苍白的皇帝纳兰自原，裹着一张厚厚的毯子坐在金碧辉煌大殿里的王座上，边咳嗽边看完了这封书信。
一声接一声的咳嗽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停止了，整座空旷的大殿里，只剩下烛火燃烧的微弱声音。
信纸上只写了短短四句话，却让纳兰自原久久不能言语。
这位雄心壮志的帝王，满腹理想，从来不知晓害怕是何物，自从坐上这个皇位之后，权势在手，更加无法体会到害怕的感觉，只有别人害怕他的份，怕他龙颜震怒，怕他冷眼杀人，怕被他革职查办，也怕被他抄家灭族。
此刻，从不害怕的纳兰自原害怕了。这位帝王无神地望着空旷旷的大殿，手里捏着一纸书信，用力到指关节发白，一股名叫恐惧的陌生情绪在他心底泛滥。
到了他这个境界，哪有什么人可以让他害怕？能让他害怕的只有这天，这命，这不为他所掌控的生死！
过了许久，他才无力地软靠在王座上，喃喃自语道：“星辰陨落，落日入夜南北烽烟，妖星横空.上天你为什么不多给我一点时间啊？”
突然他猛然踹开面前的御案，案上的笔墨纸砚、军机奏章全部散落一地，无人去捡。
纳兰自原状若癫狂，将眼前的事物通通扫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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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张大了嘴，却发不出声音，只是眼角处眼泪无声地淌下来。他蹲在地上，黄袍垂地，抱头痛哭
整座大殿，只回荡着帝王的哭声。这声音悲戚，充满了愤懑。
所有的侍卫、宫女，早已退开，远远地做着自己的事。
这世间，最公平的就是生和死啊。任你尊贵如帝王，低贱如草芥，在世间规则面前仍旧是平等的，没有人能逃脱。
这黄土之下，埋葬了多少的雄心壮志，英雄天骄。
观星台上，一个风烛残年、已至暮年的老人静静地坐着，抬眼遥望北方星空，干燥的嘴唇微微颤抖，皮肤枯槁，如同树皮。
星空之上，那颗象征着帝王的星星暗淡无光。
老人苦笑一声，披头散发自言自语道：“山陵将崩，乱世来临了啊”
说完，他朝着某个方向忘了一眼，似乎想要竭力看见什么，但最终还是无力地收回了目光，眼中浑浊，神采渐渐散去，缓缓低下头，溘然长逝。
这场占卜，消耗了他本就不多的生命，事关国运，牵扯天机，舍与得总是缠绕不清，难辨是非。他们是最明白的一些人，却也是追寻着未知，最为迷茫的人。
火盆里的火焰最后窜动一下，最后还是熄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