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面
直面
姜予梵没想过自己会再见到自己所谓的那个弟弟。
有血缘亲情,有名有分,但这是姜予梵第一次真切地看到自己活着的弟弟,和他说上一句话。
柴房里头黑漆漆的,脏兮兮的,并不是富贵人家能够待得住的地方。道云一推开门,就有灰尘从上头落下来,姜予梵皱着眉头,捂着自己的鼻子,手摆了摆。
“这里他竟然愿意住。”姜予梵说。
“不,没有他愿不愿意,他没有选择。”道云专门把这地方留给了姜予荣,就这样她都尤显不够。
姜予梵知晓道云的心思,她扬唇微笑,来到姜予荣的面前。姜予荣难得有这样朴素的时候,衣裳也已经看不清楚原貌了,头发乱缕几丝垂落下来,身上全都是肮脏的痕迹。
听到门口的动静,姜予荣擡起头来,除了道云的那一张脸,他还看到了一张有些陌生但是他总觉得熟悉的脸。他看向那位陌生的女子:“你是谁?”
“你觉得我是谁?”
姜予荣看向的是姜予梵,姜予荣只是觉得这位女子是人妇的模样,有着和自己娘亲相似的容貌,可是却分明又像是寺庙之中的那些神像模样。姜予荣从小就不喜欢在寺庙之中待着,他总觉得那些神佛的面容实在骇人,又大又盯着人看,他总是想要逃离。
他记得,自己的父亲姜耀光说过自己就是在寺庙中求得的生命,他应该对寺庙感到亲近才是,而他在性命之忧的时候,也是寺庙救了他。虽然姜予荣很不喜欢,但是姜予梵也不再多言,对着父亲敷衍着应下那些要求。
如今他看着眼前的人,心中涌现出来了一些恐惧,他很谨慎,收敛起自己的心性,盯着姜予梵看。
“不猜了吗,他们说你很横,可是在我的面前你却有些怕我。”姜予梵站定在姜予荣的面前,仔细看着他。
姜予梵印象中的姜予荣是没有生机的,是死物一样的,终于她能够看清楚姜予荣鲜活的模样,她冷冷一笑对着他说:“你为何沦落至此?”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姜予荣很不耐烦,这个人很是啰嗦,总是要打探他家中的消息。
“是吗?”姜予梵看向道云,对着她点点头。
很快道云的剑直接到了姜予荣的脖颈,对着那一道旧伤,还要割下去的样子。
“说不说?”姜予梵手中还握着一串念珠,此刻她拨弄着珠子,对着姜予荣微微一笑,这哪里还是什么观音面的女菩萨,这简直就是掌握生死的阎王。
“家中遭遇变故,我一路逃离来到了这里,濒临死亡,不复当年富贵。”姜予荣说得简单,并不愿意多涉及一些细节。
“姜耀光出事了是吗?”姜予梵猜测得差不多,但是只知道这个还不够,她想要知道姜耀光发生了什么事情。
道云手上的力道更重了一些。
姜家几番周折变故,都是想要站上权利的中心,拥有绝世无双的利益。有钱有权,光宗耀祖,可是要得到这些,就是要付出许多的周旋精力,一旦登上高位,便总有嫉妒横生,总有一天会被拉扯下马的,今日他算计了别人,他日也会被人算计。
姜耀光便是如此,在攀附的过程中忘却了自己,一心想要重回巅峰,为自己的人生,为了姜予荣的以后铺路,可是权利争斗没有那样简单,很快姜耀光就得来了自己的报应,姜家被抄家,家中的下人都被流放,而姜予荣是姜耀光的希望,姜予荣要活着,于是姜耀光在最后的生机中,将姜予荣全力送出了京城。
一路颠沛流离,姜予荣经历了许多的痛苦,在长乐城中倒了下去,被姜予梵发现。
“你一路颠沛流离,怎么会往这边来?”姜予梵好奇,她皱了眉头,她不相信这之中的巧合。
“是我的娘亲说往这个方向来会遇到贵人,你是我的贵人吗?”姜予荣想要快些确定下来,快些找到自己能够相信的人,不至于让自己像个孤魂野鬼。他不喜欢这里,他不想要在这里住着了。
原来是姜夫人,是自己的娘亲。姜予梵明白了,姜夫人对她虽然有些怜爱,但是到底也只是有一点,只要是她的骨血她都会有怜惜,这样的怜惜和爱是有枷锁的,是要让姜予梵记住自己的手足亲情,是要把姜家的重任交给姜予梵的。
姜予梵冷冷一笑,心中实在翻涌不出来什么感恩戴德的情绪,她看向姜予荣:“我不是你的贵人,解救不了你,给你点钱,你自求多福,自己活着吧。”
“那你怎么知道我和姜家的?”姜予荣该聪明的时候也不傻。
“我记得我几年前患病,似乎见过一位和你差不多的女子,观音面相,我们是不是那时候见过?”
姜予梵正要转身,此时她停住了脚步,看向姜予荣:“没有,我们从来都没有见过,只是我会算一些,能够知道你的过往。”
姜予梵不愿意相认,不愿意管这个没有任何感情的弟弟,她和姜家断绝了关系,这些结局也不是她需要弥补的。
她对道云低声耳语了几句,便到了门口等着,不再留恋。
姜予荣看到此状,心中也急切了起来,他要起身,想要留住人,可是道云却拦住了他,道云说:“钱给你了,人就赶紧走吧,只要你不来打扰和纠缠,我们都不会管你。”
沉甸甸的钱袋子被丢进了姜予荣的怀中,道云也没有给一点目光,直接走出了屋外。姜予荣身上所有的束缚都被解开,他抱着那钱袋子,快步走到屋外,他没有声张,一直跟着姜予梵和道云。
虽然那二人不要他,可是他总隐隐觉得这二人他应该跟随,应该抓住她们。姜予荣一直跟到了他们的住处,这才转身离去。
这一切道云和姜予梵都不知晓,姜予梵回到了屋中,第一个面对的就是顾思渡。顾思渡端坐在椅子上,看到道云和姜予梵二人一起回来了,他清了清嗓子,对着二人道:“你们今日去哪里了?”
“自然是有重要的事情做。”道云看着如此拿捏装腔作势的顾思渡,翻了个白眼。
“佛女,我这就回去了。”
“好,”姜予梵对道云说,“路上小心。”
“她小心什么路上,谁能打得过她,”顾思渡憋屈地开口,等他说完看到了姜予梵,这才收敛了自己的神情,对着姜予梵道,“夫人,你们有重要的事情为什么不叫我啊,我在你们身边还能保护你们。”
“顾思渡,”姜予梵开门见山,“我今日见到了姜予荣。”
“你说谁,”顾思渡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他直接站起身来,“姜耀光的儿子,你的弟弟,你手腕割血救回来的那个人?”
姜予梵点点头。
“他怎么会来这里,是姜耀光指使的吗,那你就更要我去了呀,我去了还能为你们距离力争。”顾思渡来回多踱步,焦急无比。
“姜家出事了,只剩下了他一个人,”姜予梵说,“姜夫人指引着他一路来到这里,因为我跟随着你来了这里。”
姜予梵将姜家如何争名夺利,如何被抄家的事情都说给了顾思渡听。顾思渡听了之后沉默了许久,而后他有了一次深深的叹息。
什么是名利,那些都是虚浮的,从前顾思渡觉得那些东西很重要,可是顾思渡现在觉得那些东西一点都不重要。那些浮名终将都会散去,顾思渡不敢想,如果是自己还在京城之中,被卷入如此的斗争之中,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能活。
他觉得自己是庆幸的,因为先出局先逃离,所以保住了自己的一条性命。
顾思渡对姜予梵说:“夫人,姜耀光得到了这个结局,也是他应得的,他曾经为了这些浮名虚利,给你带来了很多不好的回忆,也差点让你丧命,上天不会放过做错事的坏人,你也不必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