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新生的日出与旁观的过客

第72章新生的日出与旁观的过客

次日，凌晨四点。

当小镇还沉浸在深蓝色的睡梦中时，《深海回响》的剧组已经像一群悄无声息的工蚁，开始在海边忙碌起来。

林溪是第一个到场的演员。

他已经化好了妆，那是一种带着病态美感的苍白，让他看起来像是刚从冰冷的海水中走出的幽灵。他穿着单薄的戏服，安静地坐在导演椅上，看着远处海天相接的地方，那抹即将挣脱黑暗的微光。

昨夜，他睡得意外安稳。

没有梦，没有纷扰。那碗辛辣的姜汤仿佛一道符咒，将所有不该存在的情绪都镇压了下去。当他醒来时，心中只剩下一片前所未有的清澈。

顾言深递给他一个保温杯，里面是温热的蜂蜜水。

“紧张吗？”他问。

今天补拍的戏份，是整部电影情感爆发的一个高潮。男主角在经历了漫长的海底囚禁后，第一次看到日出，他失去了声音，只能用眼神和肢体，去表达那种被光明灼烧的狂喜、痛苦与新生。

“不紧张。”林溪摇了摇头，接过保温杯，感受着掌心的温度，“我等这场戏，等了很久了。”

他等的，不仅仅是电影里的这场戏。

顾言深看着他，那双总是清澈的眼睛里，此刻凝聚着一种惊人的力量。他知道，昨晚的对峙，没有击垮林溪，反而像一场淬火，让他变得更加坚韧，也更加纯粹。

他不再是那个需要被保护的易碎品，他已经拥有了独自面对风暴的铠甲。

“各部门准备！”顾言深的指令通过对讲机传遍了整个海滩，“光线马上就对了，a机对准林溪面部特写，b机全景。三分钟准备！”

海风微凉，吹动着林溪额前的碎发。他站起身，缓缓走向那片被即将到来的日出染上金边的潮水。

他闭上眼，将自己完全沉浸在了角色的世界里。

与此同时，镇卫生院的病房里，沈倦一夜未眠。

天刚蒙蒙亮，他的助理周扬，终于风尘仆仆地赶到了。

看到病床上那个面色灰败、眼窝深陷、浑身散发着颓败气息的男人，周扬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在他印象里，沈倦永远是金字塔顶端那个无所不能的神，他何曾见过他如此狼狈的样子。

“您……您怎么样？医生怎么说？”周扬的声音都带着一丝颤抖。

沈倦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动了动干裂的嘴唇，用沙哑的声音问出了唯一关心的问题：“他呢？”

一个“他”字，周扬立刻就明白了。

他小心翼翼地回答：“林先生……他没事。我打听过了，剧组今天凌晨在海边拍日出的戏份。”

这个词像一根针，扎进了沈倦的心里。

他想起了过去无数个清晨，林溪会在他身边醒来，拉开窗帘，让第一缕阳光照进来，然后轻声说：“沈倦，天亮了。”

而现在，林溪在看一场没有他的、全新的日出。

沈倦猛地掀开被子，拔掉了手背上的输液针，鲜血瞬间从针孔里涌了出来。

“沈总，您这是干什么！医生说您必须留院观察！”周扬大惊失色，连忙上前去按住他的手。

“备车。”沈倦的动作不容置喙，他踉跄着下床，寻找着自己那件皱巴巴的西装外套。他的身体还很虚弱，每动一下，胃部都会传来隐隐的抗议，但他完全不在乎。

一种病态的、绝望的执念在驱动着他。

他要去看一眼。

哪怕只是远远地看一眼。

“可是您的身体……”

“我说，备车！”沈倦低吼道，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是周扬从未见过的、近乎哀求的疯狂。

周扬被他吓住了，不敢再多说一个字，只能慌忙跑出去准备。

东方的天空，已经被彻底撕开了一道金色的裂口。万丈光芒喷薄而出，将云层、海面，以及沙滩上的一切，都镀上了一层神圣的、温暖的光。

“action！”

随着顾言深一声令下，摄影机无声地开始运转。

林溪缓缓地，擡起了头。

当那第一缕真实的、温暖的阳光触碰到他皮肤的瞬间，他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他慢慢地睁开眼睛，那双空洞了许久的眸子里，映出了璀璨的金色。他像是第一次看见太阳的盲人，眼中先是茫然，然后是难以置信，随即，巨大的、汹涌的情绪冲垮了他所有的防线。

他没有台词。

但他张开了嘴，喉咙里发出野兽般压抑的、不成调的呜咽。他伸出手，仿佛想要抓住那片光，又仿佛被那光芒灼伤般缩回。

两行滚烫的清泪，毫无预兆地从他眼角滑落。那不是悲伤的泪，而是灵魂被洗涤、被重塑后，最极致的释放。

他在镜头前，将一个灵魂的新生，演绎得淋漓尽致。

海滩的另一端，一条公路的拐角处。

一辆黑色的迈巴赫，静静地停在阴影里。

沈倦坐在后座，透过深色的车窗，像一个可悲的偷窥者，遥遥地望着那片金色的海滩。

他看不清林溪脸上的表情，但他看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