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4章干活的其他人目光全都往头发半白身材干瘦的男人看去。被喊名字……
第334章干活的其他人目光全都往头发半白身材干瘦的男人看去。被喊名字……
干活的其他人目光全都往头发半白身材干瘦的男人看去。
被喊名字的男人有些木然地起身,擡头往黄土屋那里看。
他并不是一个人被下放的,当初被下放的是他们一家人,除了他在下放前被狠狠折磨了一番外,妻子孩子境况还算好,路上也多亏有妻子照顾。
像他们这样全家都被下放的下放人员,在当地有个专称,叫‘下放户’,最典型的特战,就是由原来的城市户口,进行了‘非转农’,随着他的下放,连带着他的孩子们也一起失去了城市户口,农村户口,不仅意味着他们无法享有国家给予城市户口的各种待遇,同时不再享有国家定时定量的商品粮供应。
这也是一个家庭中,出现了一个下放人员,家里其他成员就立即与这人断绝关系,离婚切割的主要原因之一,有时候跟着下放容易,想让孩子再进城拥有城市户口,除了等待国家政策的变化,基本就没了希望。
这也是临河大队的张医生被打为黑/五/类后,她的丈夫孩子和她离婚断绝关系保全自身,她并不恨他们的原因,只是也无法原谅。
也正是因为他的家人当初都和他一起下放过来了,被喊做老张的男人听到有人给他寄了包裹,他握着锄头,站在田里好一会儿,都缓不过来神的原因。
他想不出来会有谁给他寄包裹。
他父母已去,还存世的亲人只剩一个妹妹,可妹妹的境况比他还差,他父母刚出事,头七还没过,妹夫一家就把他妹妹也举报了,并登报离婚,连带着两个孩子一起和她断绝了关系。
他被批斗下放,他妹妹同样如此。
这几年他在湖建,至少还有妻子照顾,有孩子在身边慰藉,他妹妹独身一人,他都难以想象,她的情况会有多么差,若是被下放到偏远地区,她只有一个人,可能遭遇的情况,他都不敢深思,每每想起,心脏都跟着揪着疼。
难道是妹夫寄来的?
可想到妹夫当初是如何举报的妹妹,如何快速与妹妹离婚,他就摇头否定了这种想法。
见他站在田里头不动,他身边的一个年迈的老人羡慕地催促他:“老张,有你的包裹呢!”
“快去看看吧。”
其他人也催着他,对于他们来说,能够收到一封信件,能够有家人朋友的消息,就是难得的慰藉了。
事实上,他们下放过来三年多,今年都是第四年了,也从未得到过只字片语的消息,出事之后,全世界都抛弃了他们,只有嫌落井下石不够快,不能从打倒他们的行动中捞到足够的好处的。
张济生转头看向黄土坡,他的妻子带着孩子在另一边的山上干活,他心想会不会是小舅子他们寄过来的。
这么多年没有收到过老家的任何消息,他也能理解他们的顾虑,在这个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年代,稍稍与他们沾上一点关系,可能就是万劫不复,其实想也能知道,和他们家相关的人家,日子应该也不太好过。
他将锄头放在田埂上,缓步的往黄土屋走去。
他五十出头的年岁,看着有六十多,几年前的批斗折磨,到底是伤了身子,这些年也一直没有好好休息调养,使得他原本就清瘦的身体,看着越发干瘦。
录左大队的大队长却是满脸笑意的,将手里的包裹拎着放在一旁的石磨上,又掏出一封信来:“是你妹妹寄过来的,这是给你的信,别怪我拆开了你的包裹,肯定是要检查的!”
张济生微微弯着腰,“理解,理解,多谢大队长照顾。”
他郑重的用双手接过那张轻飘飘的信纸,拿在手中却又仿佛有千斤重。
录左大队的大队长见他只急着看信,也不去检查包裹中是否丢失了消息,哪怕明知道这些人丢了东西,甚至他全拿了,他们也不会说什么,可毕竟拿了人家两条大咸鱼,录左大队的大队长还是有些心虚的,说了声:“老张,东西我给你放这了,走了啊!”
“多谢大队长,辛苦,辛苦!”他们这些下放到这里的‘下放户’们,当初来的时候,除了一身被搜刮的干干净净的破衣裳,什么都没有,就连口粮都由他们下放的录左生产大队分配,就等于在原本粮食就不多的生产队,还要额外给他们这些下放的人,每年两三千斤的口粮。
相当于他们的生死都依托在生产大队上,他们对生产大队的大队长不敢不恭敬,不敢不听话。
他也是凭着从小学的一手医术,才能勉强带着一家老小,没在这个贫瘠偏僻的小山村里饿死。
一直到目送大队长走远,他才拿着手中的信,手指不住颤抖着,打开了那叠薄薄的纸。
信不长,连她下放的地方名字都没留,只简单的说了她下放到农场后,成了农场卫生所的医生,现在带了几个学徒,教授医术,万望兄长多保重身体,期待再续之类。
心中一个劳改两个字都没有提,让看得人以为是普通的农场,让人想不到是劳改农场。
可张济生又哪里会不知道?
短短的一封信,张济生却是看了又看,他生怕眼中落下的泪滴到信纸上,忙用衣袖擦干泪,又怕被人看他这失态的模样,用两边肩膀的衣服,左右擦着眼睛,擦着脸,整理情绪,直到情绪平复了,他才忍不住脸上绽出笑容来。
妹妹这封信表明了很多信息。
第一点,也是他最在乎的一点,他妹妹没有发生他原本预估的最坏的情况,甚至从她能寄出信件和包裹出来就知道,她遇到了他们原本连想都不敢想的最好的情况。
她在信中没有提任何她现在有没有家庭的情况,她下放的农场,并没有因为她是独身女人无依无靠就欺辱她,她是以一个医生的姿态立世!
她带了几个学徒,那说明农场的负责人应该很看重她,或者说看重她的医术,应该有单独的卫生所,有医药,不是单独的卫生所,没有条件带那么多学徒。
想明白了这些事,他脸上露出个释然的笑来,原本脸上的皱纹,此时在阳光下都仿佛舒展了几分。
他小心的折叠起信纸,放入口袋中,这时他才有心思去看妹妹给他寄来的物品。
刚打开包裹口子上的麻绳,他就察觉到了不对。
包裹原本是装的很满的,封口处用弧形铁钎穿着麻线,将麻袋口袋缝起来的,缝线勒出的痕迹还在,麻绳却系在口袋口,口袋还跟冲天辫一样冒出来一大截。
他只稍微闻了闻,就知道少了什么。
他妹妹给他寄了干的咸鱼。
省城和临河大队同出一省,做东西的口味大致类似,比如咸鱼的腌制,他一闻就能闻出味道,只是无法判断是什么鱼罢了,再通过袋子空出的位置,大致判断出少了多少东西。
接着他又拎出一个网兜,居然是一网兜的小鱼干,每个小鱼干都有两指长,是他们当地最常见的鱼类。
他撚了个鱼鳞在嘴里尝了尝,齁咸!应该是怕他们没有盐吃,特地做的咸了些。
这却不是张医生想到的,而是许明月想到的,张医生早早就告诉了许明月哥哥的事,她也早就答应了会帮她寄东西,年底大队分小鱼的时候,许明月家在做小鱼干的时候,就和孟福生、张医生一起,特意给其中一些往咸了做。
张济生忍不住又是一笑,还能寄大的咸鱼和小鱼干,看来妹妹的处境比他想象的还要好,这下他也能放心了,或许这也是妹妹想办法给自己寄这样一个包裹的目的,有时候寄了什么不重要,光是她能给他寄出东西的这一个行为,就已经说明了很多事情。
拿出了这一网兜的小鱼干,下面还有一捆被摆放的很整齐的蕨菜干,再下面是一大袋子笋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