粮草
粮草
东方破晓,阮如玉惦记着早朝,一夜未曾睡熟,这会子见天亮了,她辗转反侧,再也睡不着,索性擡手掀开斗帐,“小菁,什么时辰了?”
阮如玉一连唤了好几声,小菁才打着哈欠,磨磨蹭蹭挪了过来,“好姑娘,这才寅时,再睡一会儿吧。”
“睡不着了。”阮如玉拢了拢肩上青丝,披衣起身,“小菁,服侍我洗漱吧。”
“啊?”小菁一脸震惊地怔在原地,却见阮如玉已经坐到了镜奁跟前,“还不赶紧着?”
小菁叫苦不叠,她困得不行,劝道,“姑娘,不是卯时上朝吗,你去那么早做什么?”
“这可是我第一天上朝,自然要去得早一些。”阮如玉看见小菁苦兮兮的表情,笑道,“好啦,等我回来了,给你带流酥斋里的糕饼吃,你说好不好?”
小菁一听有好吃的,又高兴起来,她掰着手指头算,“好啊,那我要冰皮酥、水晶饼、牡丹卷、茶香醉、桂花糕,莲子羹、枣仁酪、金橘团……嗯,还有……”[1]
阮如玉听得一个头两个大,她实在不明白小菁怎么能记住这么多名字,趁小菁还在思索,她赶紧应道,“好好好,我都记住了,放心吧,我下朝回来就给你买。”
殿外。
阮如玉身着绯色朝服,手持笏板,端端正正立于阶下。
一名男子怒气冲冲走了过来,隔了老远便骂,“好啊,就是你把我父亲害得卧床不起!”
阮如玉循声望去,见他亦是一身绯袍,阮如玉认了半日才认出这人是贾明旭。
阮如玉从前倒也见过贾明旭几次,只是他这人一向没个正形,乍一穿上朝服,戴上朝冠,俨然变了一副模样,她差点没认出来。
“贾大人说笑了,你父亲犯了过错,皇上罚他闭门思过已是天恩浩荡,我劝贾大人谨言慎行,莫要连自己的这身官服也保不住。”
贾明旭咬牙切齿,“阮如玉,若不是你,皇上怎么可能会处置我父亲?若不是你,韩笙又怎么可能突然与我离心?皇上就是听信你的谗言,重重责骂了我父亲,让他一个月都不许再上朝,若不是你,我父亲也不会缠绵病榻至今!”
“太常寺卿病得这么重呀。”阮如玉佯作吃惊的样子,“那你还不赶紧给你父亲找大夫瞧瞧?哦,对了,我记得涅槃寺里的香火最灵,若是寻医访药无用,你去涅槃寺为你父亲求一炷香,也算是尽了你的孝心了。”
“求香?”贾明旭紫青着脸,“香火都是给死去的人敬奉的,阮如玉,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贾大人可不要误会,我也是担心你父亲的病情,若是贾大人觉得不妥当,不做便是了。”
贾明旭怒极,扬手便向阮如玉扇去,阮如玉也未曾料到他疯魔至此,竟连体统也不顾了,大庭广众之下便要动手,她想要闪躲,却被贾明旭拽住袍袖,挣脱不得。
眼看贾明旭的手就要打在自己脸上,千钧一发之际,忽见一只手臂架住贾明旭的手,随即用力一甩,逼得贾明旭倒退半步,贾明旭瞪视来人,“裴侍郎?”
萧景衍并不理他,只问阮如玉,“没事吧?”
阮如玉摇摇头。
贾明旭陡然提高了音量,“裴侍郎,你可别忘了,你是太后娘娘的人,你居然敢护着她?难道你们两个是一伙的!”
大臣们听见动静,纷纷聚拢过来,萧景衍扫视一圈,神色淡然,“贾大人这话说得有趣,我们同朝为官,皆为大梁臣子,又谈何一伙两伙呢?”
“你少装,你方才分明就是在袒护这个女子!”
“阮大人身受皇命,拜中书舍人之职,与贾大人同着绯袍,位列臣工,贾大人开口闭口,直呼名姓,又或直接称其为一个女子,难道是不把皇上的旨意放在眼里吗?”
贾明旭自知说不过他,干脆拔剑相逼,“裴义,你让不让开!”
萧景衍挑眉,“御前动剑,贾大人还真是有些神志不清了。”
“我再问一遍,你让不让开!”
阮如玉不想让萧景衍与贾明旭起冲突,“裴侍郎,你不必如此,我——”她话还没说完,早被萧景衍拽到身后,萧景衍一字一顿,“不,让。”
贾明旭冷笑,“好啊,看来杜叔说得都是真的,你果然和她不清不楚!裴义,你就不怕我将今日的所见所闻回禀太后娘娘吗?!”
“让一下让一下。”杜无崖拨开人群,挤上前来,他跑得急,跑到跟前时擡手擦了把汗。
杜无崖瞧见贾明旭剑拔弩张的样子,赶紧夺过他手中的剑,“这是干什么呢,若让皇上知道,你这条命还要不要了,快向阮大人道歉。”
“哼。”贾明旭扭过头去,不作声。
见他如此,杜无崖只得向阮如玉拱手赔礼,“阮大人莫要怪罪,明旭他就是个小孩子,口无遮拦的,阮大人千万别往心里去啊。”他说完,又冲萧景衍点头,“多亏裴侍郎在此,不然明旭险些闯下大祸。”
“杜叔你是不是老糊涂了!”贾明旭忿忿不平,指着阮如玉骂道,“就是她害了杜锦,害了杜恺兮,还害得你受了太后斥责,她是你们杜氏一族的仇人,你怎么还帮着她说话!”
杜无崖摁下贾明旭的手,“糊涂!犬子堂兄受罚,那都是犯了实打实的过错,皇上罚得好,该罚!至于太后娘娘斥责我,那也是我该受着的,这和阮大人有何干系。”
贾明旭怒其不争,颤声道,“杜叔,你这样软弱,如何掌管吏部,又如何震慑朝臣!我都跟着你丢脸!”他气得不行,拂袖而去。
杜无崖似乎一点也没把贾明旭的话放在心上,他笑了一笑,一脸真诚,“阮大人受惊了。”
阮如玉微笑道,“不妨事。”
等杜无崖走后,萧景衍一挑眉,“这个杜大人还真是个适合做官的人。”
“怎么说?”
“忍常人所不能忍,为常人所不能为。”
阮如玉掩面轻笑,“你这是变着法儿骂他。”
萧景衍也笑,“我可没这么说。”他瞧阮如玉出神的模样,又问,“在想什么?”
“我在想啊……”阮如玉轻轻地说,“方才有人叫我阮大人。”
“阮大人?”萧景衍笑道,“你姓阮,不叫你阮大人叫什么?”
“你t不明白。”阮如玉擡眼看他,“之前从未有人唤过我大人,在太学时,学生们叫我先生,而其他人还是叫我阮姑娘,我第一次听见别人唤我大人。”
萧景衍心中一动,他想抱抱她,可是众目睽睽之下他不敢与她太过亲近,只得微微错开目光,“我懂,长卿,我都懂,从今往后,他们都会这样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