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疆风起
北疆风起
雁门关外的风,带着凛冽的寒意,刮得人脸颊生疼。江黎以裹紧了陆清安送的狐裘,站在关口的烽火台上,望着远处连绵的雪山。那雪线像一道锋利的刀痕,将天地分割成两半,一半是苍凉的黄,一半是刺目的白——这就是北疆,父亲和陆伯父曾守护过的地方。
“江相,前面就是朔方城了,平北侯的府邸就在城里。”亲卫指着前方一座灰黑色的城池,城墙是用当地的黑石砌的,透着一股肃杀之气,“城里的百姓说,平北侯府的灯笼常年是黑的,夜里看着像座鬼宅。”
江黎以点头,目光落在城门口的守卫身上。那些卫兵穿着与朝廷军制式不同的铠甲,胸前绣着狼图腾,腰间的弯刀闪着冷光,站姿却松垮,显然没受过正规训练。“平北侯在朔方经营多年,怕是早已把这里变成了他的私地。”
进入朔方城时,已是午后。街道上行人稀少,店铺大多关着门,偶尔有几个行人走过,也是低头匆匆,眼神里带着怯意。江黎以注意到,街角的布告栏上贴着一张告示,字迹潦草,大意是“秋收税加征三成,违令者以通敌论处”。
“苛政猛于虎。”江黎以轻声道,想起父亲信里写的“北疆百姓淳朴,却也最能忍,忍到极致,便是滔天巨浪”。他忽然明白,平北侯的根基,看似牢固,实则早已被苛政蛀空,只缺一个导火索。
他们住进了一家不起眼的客栈,老板是个跛脚的老汉,见了江黎以的亲卫,眼神里闪过一丝警惕,却还是热情地引着他们上了二楼。“客官是从长安来的?”老汉倒着茶,声音沙哑,“这阵子朔方不太平,夜里最好别出门。”
“哦?怎么个不太平法?”江黎以端起茶碗,茶汤浑浊,带着一股土腥味。
“前几日,城西的张屠户说了句‘侯府的粮掺了沙子’,第二天就被抓了,说是‘妖言惑众’。”老汉压低声音,指节敲了敲桌面,“还有,清风楼那边,最近夜里总有人影晃,像是在搬东西。”
清风楼。
江黎以的指尖顿了顿。这正是陆清安信里提到的、藏着瑞王银库的地方。“老汉,那清风楼是什么来头?”
“是平北侯的私产,说是茶楼,其实从不对外营业。”老汉的眼神飘向窗外,“听说楼底下挖了地道,通到城外的狼石峰。前几年有个货郎走错了路,掉进地道口,再也没出来过。”
狼石峰。
江黎以的心微微一动。陆清安的信里说,父亲的旧部赵勇提到,狼石峰有父亲和江文远藏的证据。看来,清风楼的地道,就是通往证据和银库的关键。
夜里,朔方城落了雪,细碎的雪粒打在窗纸上,发出簌簌的响。江黎以换上一身粗布衣衫,带着两个亲卫,悄悄摸向清风楼。
楼外果然有守卫,穿着黑色劲装,腰间的弯刀与白天城门口的卫兵不同——是瑞王府影卫的制式。江黎以示意亲卫在外接应,自己则借着雪影,翻墙进了后院。
后院的角落里有一口枯井,井口盖着块青石板,上面刻着一个模糊的狼头。江黎以掀开石板,一股阴冷的气息扑面而来,井底隐约有火光晃动。他系好绳索,顺着井壁滑下去,落地时轻得像片雪花。
地道里很宽敞,能容两人并行,墙壁上挂着油灯,照亮了前方的路。走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前方出现一个岔路口,左边的通道传来脚步声,右边的通道则静悄悄的。
江黎以选了右边,刚走几步,就听到身后有人低喝:“谁在那里?”
他迅速躲进旁边的凹洞,屏住呼吸。只见两个影卫提着灯笼走过,嘴里哼着小调:“侯爷有令,今夜把银库里的箱子都搬到狼石峰,明早就发车……”
“搬那么急干嘛?江黎以还没到呢。”
“你懂什么?侯爷说,长安那边发了密信,李嵩倒了,怕江黎以顺藤摸瓜查到这里……”
脚步声渐渐远去,江黎以从凹洞走出,眼底闪过一丝锐光。平北侯果然要转移银库,看来陆清安在长安的动作,已经惊动了他。
顺着右边的通道走到尽头,是一扇厚重的铁门,门上挂着一把巨大的铜锁,锁芯是狼头形状,獠牙狰狞。江黎以摸出腰间的狼牙——陆清安送的那枚锋利狼牙,试探着插进狼头锁的钥匙孔。
“咔哒”一声轻响,铜锁开了。
门后是一间巨大的石室,地上堆满了木箱,打开一看,里面全是银子,锭子上还刻着“瑞王府”的印记。石室的角落里,放着几个铁柜,柜门上贴着封条,上面盖着平北侯的印鉴。
江黎以打开一个铁柜,里面是一叠叠账册,记录着瑞王当年如何将国库银子转移到北疆,又如何通过平北侯的商号洗钱,甚至还有与北疆部落的交易记录——用粮食换战马,显然是在为叛乱做准备。
“果然在这里。”江黎以将账册收好,正准备打开另一个铁柜,忽然听到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快!侯爷说有人闯进银库了,仔细搜!”
是平北侯的人!
江黎以迅速将账册塞进怀里,从原路返回。刚到地道口,就见几个影卫举着刀冲了过来。他抽出亲卫留在洞口的匕首,动作利落,刀光闪过,已划伤了一个影卫的手腕。
“拦住他!别让他跑了!”影卫们嘶吼着围上来,刀光在油灯下晃得人眼花。
江黎以的武功不算顶尖,但胜在灵活。他借着地道的狭窄地形,与影卫周旋,指尖被刀锋划开一道口子,血滴落在地上,与雪水融在一起。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喧哗,夹杂着亲卫的喝声。江黎以知道是接应的人到了,趁机冲出地道,翻上墙头。
墙外,朔方城的雪下得正紧,亲卫们正与赶来的影卫厮杀。江黎以刚要加入,就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从街角冲出来,手里的长刀劈开雪幕,动作凌厉——是陆清安派来的暗卫!
“江相,陆将军怕您出事,让属下带人日夜兼程赶来!”暗卫护在他身前,刀光如练,“我们已经控制了城门口,您快撤!”
江黎以点头,看着暗卫们以一当十,忽然想起陆清安在长安的雪夜里,曾说“我的人,就是你的人”。原来他说的,从来都不是空话。
回到客栈时,天已微亮。江黎以包扎好手上的伤口,将从银库带回的账册摊在桌上。上面的记录印证了赵勇的话:父亲陆战和江文远确实发现了平北侯与瑞王的勾结,甚至查到了他们私藏兵器的地点——就在狼石峰的矿洞里。
“江相,暗卫说,平北侯已经调动了城外的私兵,怕是要对我们动手。”亲卫走进来,递上一封刚收到的信,“这是陆将军从长安发来的,用的是加急鸽信。”
江黎以拆开信,陆清安的字迹带着急促:“平北侯私兵调动,朔方城恐有大乱。已联合镇北军副将,三日后抵达朔方,届时里应外合,拿下平北侯。另,赵勇认出你父亲留下的《北疆水利志》里,夹着狼石峰矿洞的地图,已派人送去北疆,想必你已收到。”
果然,随信送来的,还有一张手绘的地图,标注着狼石峰矿洞的入口,旁边用小字写着:“战兄,兵器库在此,若我与你皆出事,望后来者能揭此阴谋,还北疆清明。——文远”
是父亲的字迹!
江黎以的指尖抚过那行字,眼眶有些发热。父亲和陆伯父,用生命守护的秘密,终于要在今日重见天日。
“备马。”江黎以将地图折好,塞进怀里,与银库的账册放在一起,“我们去狼石峰。”
狼石峰在朔方城以西三十里,山势陡峭,山顶的巨石果然像一头蹲坐的狼,在雪地里透着狰狞。江黎以按照地图的指引,在山坳里找到了矿洞的入口,被茂密的灌木丛掩盖着。
洞口有两个守卫,显然没想到会有人找到这里,被亲卫轻易解决。走进矿洞,一股铁锈味扑面而来,地上散落着兵器的碎片,显然是当年存放兵器的地方。
矿洞的尽头,有一块松动的岩壁,推开一看,里面藏着一个铁盒。江黎以打开铁盒,里面是两封血书,一封是父亲江文远的,记录了平北侯如何截获他的弹劾奏折,如何在他的药里下毒;另一封是陆战的,字迹潦草,显然是临死前写的,只来得及写下“平北侯叛,文远危,望吾儿清安与文远之子黎以,替父报仇,守北疆”。
两封血书,字迹不同,却透着同样的决绝。
江黎以将血书紧紧攥在手里,指尖的伤口渗出血,染红了信纸。原来父亲的“病逝”,真的是被平北侯所害;原来陆伯父的战死,也是平北侯的阴谋。两代人的冤屈,终于在这狼石峰的矿洞里,有了确凿的证据。
“江相,平北侯的私兵追来了!”亲卫的声音带着急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