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恨
长恨
华灯初上,宫里备了家宴,虽说是家宴,却也邀了朝中官员们及其家眷一同享乐。上菜端酒的太监宫女们穿梭在御花园里,其乐融融,倒也为这初雪的寒冷增添了几分暖意。
秦玉箫换了一袭群青色交襟襦裙,一支玉簪半挽了发髻,正招呼着夫人小姐们,扫视一圈,拉来小六子,“太后娘娘呢?”
“娘娘,方才太后娘娘宫里来人,说偶感风寒,怕将病气传给诸位,便不来了,现下……陛下正在慈宁宫问候着呢。”
“罢了,你寻几个人送些东西到慈宁宫罢。”
秦玉箫又安排了几个人将酒桌都摆好,宫女们将擦拭好的酒盏和酒杯分发到每个矮桌,屋檐角的灯笼也换了新的烛火。
“温嫔娘娘呢?”
今天白日里温霜晚就随她一同打理事务,现下倒还未瞧见人影。
“方才见她来过了,行色匆匆,温嫔娘娘不知去寻谁了。”
秦玉箫见谢凛几个公子已经入座,言笑晏晏。巧得很,二人似乎心有灵犀一般,谢凛朝她投来目光,摇曳竹影映在他脸颊,恣意的少年冲她扬眉,唇边梨涡闪现。
今日来的官员几乎都身穿朝服,谢凛一身鲜红色官服,白色的衣衿松松垮垮,带刺绣的裙摆随意展开,正一手拿酒杯,一手揽着进退不能的贺洵说笑。
她大哥牵着大嫂坐在一旁谈笑,二哥秦深则给同僚倒酒,难得见他一笑。
秦玉箫一转身,就碰上端着酒盘的宋忆,二人险些撞在一起,宋忆惶恐地扶稳了酒盏才松了一口气。
“罢了,眼见得你也不是伺候人的那块料子,放下东西一边儿去罢。”
这些天相处,她倒是看透了宋忆这个傲娇的公子哥,叫他往东他往西,命他抓狗他摸鸡。
打发走宋忆后,她提着灯盏准备将其搁在高座旁,步伐行云流水地穿梭在人群里,不巧的是,路过谢凛背后时他刚好转身拿酒盏。
眼见得谢凛起身的那一刻,她脚下不知是踩到什么趔趄一下,身旁已站起的谢凛下意识擡手扶了下她的胳膊。
秦玉箫站稳后擡头,对上那双含笑的眼睛,“多谢。”她倒庆幸,谢凛生的高大帅气,这么一挡谁都看不清发生了什么。
那脸皮厚的主儿故意“啧”了一声,“娘娘小心呐……”
秦玉箫走后,贺洵见他空手坐下,便开口询问道:“千鹤兄,酒呢?”
“叫人抢了。”
其余人面面相觑,一脸不解,只有贺洵看到了全程,虽视线已移到旁处可还是忍不住笑。
“皇上驾到!”
众人闻言,皆正衣冠,对着赶来的沈荣行跪拜礼。
“平身吧,宫内又许久没如此热闹了。”
沈荣看上去倒是神采奕奕,可惜只有秦玉箫知道,他那不过是表面功夫,实则时日无多了,几次到养心殿去,他都将她认成了先皇后姬宣。
可怜又可悲。
“永平侯身体近来可好?”沈荣笑眯眯地问候。
秦玉箫的目光也随之落在秦深身上。
秦深面无表情地起身拱手作揖,垂眸道:“回陛下,家父已无大碍,但还需卧床休养多日。”
“好,既是如此,下一次朕就能见到他老人家了,侍郎大人请坐吧。”
“多谢陛下。”
秦深擡眼,刚好对上秦玉箫的目光,只见他朝她微微颔首,秦玉箫心领神会。
这半个晚上,秦玉箫每次扫视皆能对上谢凛大胆的目光,她剜了他一眼,自顾自地喝茶。张浸月还在禁足,二皇子沈暮在嬷嬷怀里哭闹,一旁的夫人们不禁投去喜爱的目光。
她注意到云芜凑近谢凛,低声说了句什么,谢凛面色沉重了些许。只见他递给周衡玉一个眼神,后者敛去嬉笑的姿态,一本正经地颔首。
谢凛忽然起身作揖,黑发搭在肩边,神色凝重,“陛下,城外出了状况,微臣恐怕无法陪陛下……”
沈荣摆了摆手,“爱卿去罢,咳咳咳……”
“陛下……”立在一边的李福海赶忙递上帕子。
谢凛:“谢陛下。”
谢凛与贺洵说了几句便起身,带着云芜面无表情地走出御花园,犹如一阵穿堂风。
“陛下心系子民,正使我大邺繁荣昌盛,国泰民安啊!”
有官员起身敬酒,秦玉箫心想,不过都是些拍马屁的无用话术,江山社稷的安宁尽数为边关将士们的功劳,对一个昏庸糊涂之人说得如此堂而皇之,这老东西的老脸往哪搁呢?
她冷笑着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
“咳咳咳,爱卿说得好,赏!咳咳咳……”
还真是一个有脸说一个有脸应啊!人家俩带过兵打过仗的可搁底下坐着呢。
秦玉箫垂眸才堪堪遮住眼中的讥诮,身旁的宋忆不知是哪里来的胆子揪了揪她的衣料提醒她,她轻咳了一声回应自己无碍。
她看到宫墙屋顶上的积雪愈发厚实,这雪倒是一点没停的兆头,谢凛此时赶去郊外……
“不好了陛下!”
小太监慌张急促的呼叫声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只听李福海:“说什么胡话!”
沈荣方才脸上的笑容刹那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一脸不悦地说道:“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