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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败

成败

骆明河疑惑之际,却还是嘱咐道:“岳丈不在,二郎三郎年纪尚小,我只好代为接待。不要告诉云娘子,她刚醒来,不可受惊。”于是,骆明河蹲下身,“阿爷有事,办完了一定陪赐儿。”

骆天锡乖巧地点点头,目送着父亲离开,就像之前看父亲出征一样。这十岁的小孩,早就习惯了别离。

骆明河行至堂前,见傅花醉盘腿坐在地上,右手下按着一个头颅。仔细一看,那头颅正是崔神秀。“你是何人,竟敢私自斫钦犯之首?身着彩衣来灵前,似乎也颇为不妥吧。”傅花醉闻言,解了外面的红袍,露出内里的麻衣,“我是柳大军中都尉,一人做事一人当,你们想知道的不想知道的,我都已经问清楚了。”

萧小玉掩面,躲在柳渐安身后。傅花醉瞟了萧小玉一眼,“萧敏行并不知情,他无罪,现在已经入宫面圣洗清罪责去了,我来的时候正碰见他。萧公亦如此,我料定此事,你们萧家不会受累,顶多贬官外任,把太子妃家的位置腾出来罢了。”

这人还真是直来直往,把官场上的升降去就看得稀松平常以至于在众人面前提起也毫不在意。骆明河执剑于前,白袍裹着皮甲,“那我将此事告知太子,也麻烦你,陪我入宫一趟。你杀了钦犯,你知道的东西,太子想知道,我却不愿冒大不韪越俎代庖。”说着,骆明河作请状,“请吧。”

傅花醉脸上并没有大仇得报的快感,那种将死之时的眷恋,仿佛更像他的心境,“萧娘子,你们府上的阿琉音,还在吗?”萧小玉鼓足勇气,却还是不敢看那个死人头,背对着傅花醉和柳渐安,“她早就跑了,我不知道她去哪儿了,更不知道今日浴佛节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变故。她一个貌美女子,走到哪儿都不好过,也就只有嫁给六哥哥才能好些,但是她又不想如此,宁愿自己以身犯险。”

也是,傅花醉在想什么,都自身难保了,还想什么阿琉音,“柳大,对不起,你生前最后一点执念,我没帮你办到。”说罢,便站起身朝着柳大的灵柩三拜,“柳三,害死你大哥的,是崔神秀。我替你们杀了崔神秀,报应到我身上就好。”

“你害死了人证。”柳渐安护着身后萧小玉,面对傅花醉这样一个浴血修罗鬼显得有些怯懦,“你的话不可信怎么办呢?”傅花醉仰天长笑,可在场之人却能看出来这笑中有一种穷途末路的悲哀,“不可信,我下十八层地狱,入饿鬼道畜生道,不得超度。”

柳渐安哑然,这人发起誓来竟然这么毒,“你是孤证,殿下也只能信你。”

此时,崔文犀和柳洲隐一起回来了。谢宛沉沉睡着,被拦腰抱起,躺在柳洲隐的怀里,头枕着他的胸膛。柳渐安看了,心里一阵落寞,却又冲上前满是关切,“阿宛姐这是怎么了?”柳洲隐摇了摇头,“只能等阿宛醒来才知道。地上怎么这么多血?是有人在这儿打斗……”

柳洲隐看向那个死人头,倒吸一口凉气,崔文犀嘶吼着向前,“大哥,大哥你怎么……”她抱着崔神秀的头颅,在柳泊宁灵前小声哭泣,却又不敢质询在场之人。梁王是她丈夫,崔神秀是她夫君,这为数不多能为她撑腰的人,现在已经千夫所指,百死莫赎了。她还穿着一袭白衫,赤着双脚,头发散落,换在以往,绝对不会有这样的仪态。

忽然,崔文犀像是被抽了魂魄,环顾四周,顿无盘桓意,这里的人不会放过她这么一个余孽……不如,不如和李敬远一起死好了……她冲出了柳宅大门,跑向宫城,乌发白衫,着了尘土与血色。

柳洲隐转身去了客房,把谢宛安顿好,出了门却早已不见傅骆二人。柳渐安扭捏地站在庭前假山石旁,“二哥……阿宛姐还好吧?她怎么会落在贼人手里?”柳洲隐解释道,“梁王妃说了,她不知为何,被那剑客从宅中掳了去,阿宛是去救她的,追了一路,她在半路被击晕了,醒来院子里只剩下了阿宛和她。我去的时候,就是这样。”

“那她也什么都不知道了,看来只能等阿宛姐醒来才能明白。二哥,要不你先进宫同太子商议吧,刚刚宫里有人来催,我在这儿照顾阿宛姐就行……”

还未等柳渐安说完,柳洲隐便打断了对方,“不必,我想先等阿宛醒来。”

“阿宛姐,对你那么重要?”柳渐安试探着问道,“甚至比殿下还重要么?换以前,我根本想不到你会……”

“三郎,我累了。这晚上过去,咱们也都该休息休息,不是么?”

柳渐安垂下头,有些委屈,虽然过去二哥一直都是这样,不喜欢和小辈说太多话,甚至看见自己聒噪就会起莫名邪火——大哥和二哥,一个是长子,自幼带弟弟妹妹习惯了,一个却并不是如此。柳洲隐幼年埋在书里,是有名的书蠹,不喜欢太多人情往来,所以更没耐心去照顾一个比自己小五岁的弟弟。“嗯,是该休息了。”

萧小玉沉思片刻,终于开口:“柳二郎,你们什么时候进宫,能带我一个吗?七哥哥还在宫里,我现在什么都不知道。我是萧家娘子,应该和家族一起经受才是。”

“萧家没事的,萧错造反未果,被人包抄。抓大放小,萧家又是勋贵,顶多折了你哥这一支。不过你已经是柳家妇,有柳家在,你一定没事。”柳洲隐望着崔文犀跑远的方向,“可崔家就不一样了。崔家造反,是板上钉钉的事,甚至还有和后宫勾结的嫌疑。崔神秀身死,活着的人也不会好过,诛族,流放,梁王妃,是真的无处可去了。”

“她丈夫必死无疑,父兄又因谋反连累家族,现在确实是无处可去了。”大周的女子只能依靠父亲和丈夫儿子,崔文犀无所出,便只能依靠父兄和梁王,柳渐安叹息道,“哪怕这个结局也是她当初竭力想避免的。”

“她肯定能活下来。”柳洲隐此刻竟极为笃定,“但,若她一心求死,咱们也束手无策。”

崔文犀跑了一路,没能追上傅花醉和骆明河,跣足披发,模样狼狈,脚上被石子划了太多伤口。她也不觉得疼,果不其然被拦在宫门口,“梁王妃无传召,不可入宫。”

宫禁如此戒严,太子是害怕宫里面有什么人外出么?崔文犀环顾左右,长长的巷道,重兵把守,硬闯是肯定闯不过去的,难道是,李敬远下落还不明,所以才要这样防着他?梁王谋反如果成真,现在昭告天下才是要紧事,而为什么太子还未宣告?只有一种可能——梁王现在不在太子手中,太子想要马上抓住梁王,终结乱局。

如果过了今日还未找到梁王,太子便会宣告梁王谋反,已受诛,往后梁王再出现,便是众矢之的,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崔文犀脑里闪过一个念头——或许,她能救李敬远!

她能救一个无父无君的悖逆之人!崔文犀,你真是个疯子,你怎么可能会救得了李敬远呢?不过,还是要试一试,崔文犀鼓起勇气,对着侍卫说道:“将军,我知道梁王在哪里。但是我不能告诉你,我要面见太子殿下并告诉他。”

侍卫并不敢胡闹,“好,容臣前去通禀,梁王妃稍等片刻。”崔文犀按住了侍卫的剑柄,“来来回回多麻烦,我跟着你一起去吧,我一个弱女子,身上也没有兵器,总不可能行刺。”她展开襟抱,犹如俎上之鱼,并没什么遮拦,素色的衣裙下,根本无兵器的藏身之处。侍卫明了,也不想多跑几次,看着梁王妃的赤足,尴尬说道:“那请梁王妃宽恕则个,招待不周,委屈王妃了。”

“宫道上并不崎岖。”崔文犀把裙子用力往下扯了扯,“不会像在外面那样,走一脚的血。”

侍卫正准备带崔文犀前去找太子,却看见了远道而来的太子妃,“太子妃殿下,您怎么也来了?”

“听说了宫里的事,起来了一刻也不敢耽搁,还望……”卢频伽走近前,定睛一看,旁边俨然若疯妇的,正是昔日好友玩伴崔文犀,“文……梁王妃,你怎么在这儿?”崔文犀并不敢看卢频伽,偏着头不想接受对方的关切,“如你所见,我还活着。太子妃,纵使我想和你如当初一般,现在也不能了。哪怕我知道,梁王和我兄长咎由自取,你们都这么说。”

“我……我会尽力帮你……”卢频伽也不知道自己的话管不管用,为了安慰只能这么说。但崔文犀并不领情,“外人面前,太子妃说什么胡话呢,”她迎着卢频伽的目光,格外坚毅,“你我都是女流之辈,男人们杀伐果断,咱们女儿家又能如何?刀砍过来,多疼都得受着。”

眼见崔文犀性情大变,卢频伽也不好再说什么。她又没什么错,她已经尽力阻止这一切甚至出卖自己的丈夫了,要说心机,还得是自己,利用崔文犀达到目的害得她家破人亡,真正无处可去。

但是卢频伽心里还有冷血的一面——不过是成王败寇,如若太子输了,卢家会比崔家更惨!崔神秀会杀卢氏一家,但卢家却不一定会灭了崔家满门。就拿自己来说,卢频伽肯定会留崔文犀一命。输了尚且这般倨傲,那赢了呢?岂不是要赶尽杀绝不留活口!权力之争,保全自己有什么错!

卢频伽便不再讨好,似乎很快接受了破镜再难重圆的现实,“王妃,我和你今日决裂,非是我心里愿望如此。之后如果你需要我帮忙,我一定竭尽全力相帮。”身为卢频伽,她想和崔文犀和好如初,但她偏偏是太子妃,这名号和地位远比卢频伽更重要——至少现在如此。她性子里的冷漠和理智最终压倒了感性,二人在侍卫带领下,走到了干极殿前。

太子没有召见崔文犀,卢频伽看了对方一眼,便径直入了宫。侍卫面呈太子:“禀告太子殿下,梁王妃跣足散发,似是戴罪,说知道梁王在什么地方。属下不敢马虎,已经将她带来了。”

卢频伽和烈云郡主跪坐在一旁,窃窃私语,太子问道:“太子妃怎么想?这梁王妃,有没有撒谎?”卢频伽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但是,事以密成,语以泄败,梁王造反,一定不会告诉梁王妃,所以,唯一可能知道梁王藏身之处的,只有梁王安插在宫里的内应。”

“哎,为了保护我,赵成已经被杀了。”太子皱着眉,“而父亲现在身体越来越差,得母亲照顾才能舒心,朝野大事决断,也只能看我一人。今日浴佛节,我停朝一日,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找不到梁王,我心里这块石头就落不下来。”

烈云郡主道:“敬远……啊不,梁王,很喜欢崔氏,他们这对儿落难鸳鸯,同生共死的,崔氏之所以敢自投罗网,肯定也是认准了这个——宁愿共死不愿独活。不过,既然崔氏已经在殿下手中,那咱们相当于是多了人质,赌一赌梁王会不会借此出现。”

“喜欢?”太子更为不解了,“他们两个天天小打小闹的,梁王竟然喜欢崔氏么?”

“说来话长,那时候殿下还没入宫。路贵妃本是崔家婢女,服侍的正好就是崔家主母,跟崔家长子崔神秀暗里勾结,这才在酒宴上遇见陛下,因而承宠生子。路贵妃打心眼里喜欢崔家小女娘,所以就算是拒了祖母的联姻,也要为儿子求娶崔氏。梁王呢,一边对青梅竹马永城县主念念不忘,一边又不得不承认,崔氏重情义,是一个值得相伴一生的女子。”烈云郡主讲到此处,竟也有些不忍,“但崔氏出身高门,难忍梁王粗鄙,二人因此吵了几年,这段时间才解开心结,可惜为时已晚。”

傅花醉行礼,“我杀了崔神秀,不便与王妃相见,希望殿下允我暂避片刻。”

“嗯,骆君侯已经去找韩暄和长公主了,想来过会儿也能回来。你先去偏殿歇息片刻,罗翁,传梁王妃入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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