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我刀笔 - 登临意 - 绮逾依 - 都市言情小说 - 30读书
当前位置: 30读书 > 都市言情 > 登临意 >

由我刀笔

由我刀笔

罗翁带着人出去唤崔文犀,卢频伽揪紧了衣裙,“殿下,我有事想和梁王妃单独说一下。”李弘泽点头,“那你去吧,我这边不急。”说罢低头约莫着时间,萧错应该已经到家了。此事一过,萧错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看在皇后姐妹的份上,他不便处死萧错,废为庶人是免不了的——但萧宗陵是什么罪名,他就不知道了,只能等皇帝恢复精神,再做处理。

崔文犀跪在外面,升起来的日头晒得她睁不开眼,阶前没有羽葆,不免汗流浃背。卢频伽缓缓走来,吩咐婢女送上甜浆,崔文犀拒绝了,“太子妃这是做什么,不用可怜我一个阶下囚。一路上,骆君侯已经把萧崔二家的下场都告诉我了。”

“所以,”卢频伽俯下身,“你在怪我么?”卢频伽回过头,令婢女把羽葆倾向崔文犀。

“我不怪你,天底下有哪个女人,会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夫君造反而无动于衷?人尽可夫,君一而已,按忠义来说,我没有做错。但我是崔氏女,更是梁王妃,我无法原谅自己。”崔文犀擡头看着卢频伽,眼里满是不屈,“是我,让他输得那么惨。”

卢频伽蹲下,握住崔文犀的手,“梁王对你一点好,你就感恩戴德了?如果他造反在一个月前,你们闹得不可开交的时候,你还会这么想吗?你只会马上跟他断绝关系。”卢频伽从袖子中掏出一张纸笺,上面是和离书,“这是韩重华在梁王宿处搜到的和离书,他早知道自己事不成,所以,以你多年无所出的名义,与你和离。这样一个人,我实在不懂,有什么同生共死的必要。今日一过,我一定会求太子,让陛下放过你,到时候你先修道几年,到时候,你不是崔氏女,也不是梁王妃,你只是你自己,你应该有新的日子。”

“他肯定没想到我会……出卖他吧。”崔文犀捧着和离书痛哭起来,卢频伽见对方心里太过负罪,一时之间竟有些生气,“出卖梁王的,何止你一人!魏东晗也出卖了萧错,他和萧错那些年形影不离,人人都以为他们是朋友,而如今呢,他想都没想就把萧错谋反的消息告诉了我,方才更是直言不讳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你为什么一直要自责?难道梁王这一个月对你那一点好,要比萧错对魏东晗的好还多?魏东晗尚且能只顾自保背叛故友,又有谁会指责你不想和梁王共死呢?”

崔文犀经此劝告,内心纾解些许,但隔着家破人亡的仇恨,终究是难以放下,“我现在,无父无兄无夫,纵使我想和你回到当初,抵足共谈,也是再不能了。”

卢频伽站起身,忽然有些头晕,婢女搀着她,“哈……”烈云郡主从远处走来,显然听到了方才的一切,“有些话太子妃不方便说,我来替她说。你父亲,前朝降将,无能,却又渴望入主中枢,和萧家以及梁王一拍即合。梁王对你有意,巧取豪夺,硬是断了你的婚约,你哥哥呢,卖妹求荣,梁王作为你丈夫,大事从不告诉你,你就算泄密,又能泄什么密?就算没有你,也有别人把消息传出来。所以,你勤谨侍奉的父、兄、夫,没有一个把你当人看,都是把你当工具罢了。太子妃也是不忍心看着,你为了这些人而死。”

“忠义有什么错么,那毕竟是我的父兄和夫君……”

烈云郡主扶额,“倒也不是说忠义有什么错,而是,这梁王根本就不是忠义所归啊。古代谋臣讲择木而栖,弃暗投明,你为什么不能及时止损,非要等着诛三族的时候白白上了断头台追悔莫及才好?”不过想了想崔文犀自小到大成长的环境,烈云郡主还是不再多言,“疏不间亲,别让我这掏心窝子的话,到头来落人口舌。你想追随梁王而去,随便你,但是太子妃和太子的意思,都是不追究你一人。”

征战沙场的烈云郡主,在品德和操守上,显然不如儒生看得重要,换言之很多人连活下来都已经极其不容易了,为什么会有人一心寻死呢——明明能活下来。而且就算死,也得挑个明主吧?梁王小肚鸡肠,实在算不得贤主,夫妻俩吵了多少年呢。

“文犀——”

这声音好生熟悉!崔文犀望向远处,见身穿紫袍的李敬远被两个宫人押解着,双臂动弹不得,昔日尊贵无比的梁王,此刻比阶下囚还落魄。“文犀,你快走,不要过来,他们会杀了你的!”

“李敬远,你……你怎么在这儿?”她顿时冲上前去,在众人注视之下,和梁王相拥而泣,二人像极了落难鸳鸯。

烈云郡主站在台前,叹了口气,“我是真不懂这男女情爱,什么自挂东南枝、举身赴清池,什么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两个人在一起,不就是搭伙过日子,多的还是‘从今以往,勿复相思’,在一起的时候吹得天花乱坠,真到大难临头了,还不都各自飞?梁王妃独具慧眼,早就看出来梁王难成大事,这要换在哪个谋士身上,早就飞黄腾达不念旧主了,亏得她,心里难受得紧。女人呐,从来都是从父从夫从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一旦有些嫌贫爱富,十里八乡都能传开了,我记得柳令公前妻不就是如此么?还好柳令公没大肆宣扬,甚至还扶持裴丽山,换一个小心眼的男人,早就骂得极尽侮辱之能事了。”

“此时此刻,我倒想起晋太子司马遹来。他的太子妃王惠风,就算能全身而退,也还是和他患难与共。”

烈云郡主嗤笑,“固然可叹,但我却觉得,自己不会像她一样,可怜到只能以死明志。”卢频伽正想劝郡主,婢子却走过来,“太子妃,这梁王是在后院库房找到的。可巧了,他一听说崔妃自投罗网,就赶紧拍着门子,一边拍一边大喊,惊动了路过的小黄门呢。”

“竟是如此,怪不得韩重华搜了那么久也没找着,原来就在眼皮子底下。”烈云郡主笑道,“好了,事情了了,我也能回去了,接下来他们兄弟之间叙叙旧什么的,咱们也别打搅,我总觉得,太子有很多话想跟梁王讲。哦,对了,萧错是不是擅长些机械玩意儿来着?如果殿下不杀他而是流放,希望太子妃帮我求个恩典,北境缺人,需要人才。”

“萧错?可是他才诬陷你,你不在意么?”烈云郡主闻言,耸肩一笑,“不过是小孩子罢了,不懂心机权术,实在可笑,我又何必计较?要是萧错流放去幽州,燕王这边也能多个得力的。”

“文犀,”李敬远松开崔文犀,马上便注意到妻子风尘仆仆,衣裳破烂不堪,更是连鞋子也没穿,“你这是怎么回事?脚上怎么都是血啊。”崔文犀安慰着他,“我没事,一切都好,倒是你,我已经想好了,如果你死了,我也绝不……”

“不,文犀,我不值得你为我这么做。”李敬远卸下此前伪装着的所有架势,此刻无比深情,小心翼翼用尽了浑身的温柔,“你知道吗,我现在就恨,为什么没早点明白自己的心意,但其实我也明白,这次凶多吉少,所以才写了和离书。你以后会遇见良人的,过了几天我的罪名下来,你就知道我有多该死了。”

“李敬远……”崔文犀依依不舍,听了宫殿内传话的宦官,才知道太子屏退左右只见梁王一人,只好与烈云郡主和卢频伽一起离宫了。卢频伽还特别贴心,询问身边人库房有没有多余的鞋履,为梁王妃带来一双。穿好鞋履,崔文犀才不必赤足行走。

李敬远站在殿门口,等三人的身影看不大清了,于宦官的催促声中,昂首挺胸步入大殿。殿门随即重重关上。照进来的光立刻消失,李弘泽正襟危坐,李敬远每走一步,脚上的镣铐就摩挲着地上的石板,他看着自己的双手,束缚得严严实实,不禁冷笑,“兄长防我,像防贼一样。”

“梁王弟,为了和你叙旧,孤把所有人都赶出去了。”眼见着李敬远扑通一声跪下,李弘泽想起了当年就在此处跪着求情的自己,世易时移,当初煊赫滔天的梁王,竟也有今日,“你藏身库房,就是为了等我一命呜呼,好继位大统吧?父亲一辈子英明,唯独不知道这赵成包藏祸心,巫蛊之祸就是这人一手推动,柳二砍杀他倒还是轻的了。”

“父亲若真英明,就不该迎你入宫,就该把你做掉。你是魏侯抱来的野种,谁知道你到底是谁?”

李弘泽只当他是秋后蚂蚱,并不放在心上,“死到临头,还嘴硬呢。你不会觉得,我不敢杀你吧?路贵妃早已被我关押起来,她是生是死,我倒要看看你怎么选。”

“这话说的,好像我摇尾乞怜你就会放过我一样。大不了就是腰斩,凌迟,那又怎样?就让这王座沾上兄弟血,咱们的父亲不就是这么做的吗!我知道,你们都说我长与妇人之手,可你在十岁之前不也是吗?相州那个妇人,你这辈子都见不到她了。成王败寇,我输了,没能护住母亲。可你赢了,你也没护住她。”李敬远大笑,浑然无阶下囚的觉悟,只求速死,“李弘泽,从你来之前,我一直都是长子,魏庭燎不甘,从相州把你找来,为的就是制衡我,但他也因此而死。我知道,你敬重武威侯,远甚于父亲,不过,武威侯却为了你这么一个野种而死。也不知道他后不后悔。”

“怎么会有人杀了人,说‘非我也,兵也’?”李弘泽攥紧了扶手,似要抓出印痕来,“我不过是你们的幌子,你们拿我来陷害魏侯,现在又说是因为我魏侯才死?你不会真觉得我忘了当初那段日子是怎么过来的吧?”

“你抢走了我的一切,为什么不问问我,你没来之前我是怎么过的!我是长子,是陛下的长子,我出生那一年,是高祖武定二年,高祖亲自为我取的名,甚至在我五岁开蒙的时候还说我聪颖夙慧,史官在一旁都记下来了,我是长孙,我应该就是太子的!如果不是你,我拿回自己的东西怎么可能会像篡逆一样!”

“疯了。”李弘泽转过头,他是胜利者,史书由他写,他才不需要去怜悯一个失败者。李敬远擡头望着藻井,以及一旁的梁柱,花纹繁复,重重礼仪在这过去二十几年一直捆绑着自己。不得不承认,李弘泽赢了,大获全胜,而自己败了,“此计不成,我也早有预料。事已至此,你不如快快处决了我,但我只有一个乞求,就是不要牵连我的阿娘和文犀。”

“你凭什么想让我原谅路贵妃?就因为她是你阿娘?你觉得你我之间的情分足以让我听你的,放过害我数次的路贵妃?”李弘泽轻蔑笑道,“我不管什么正统不正统,你见过高祖,我没见过,那又怎样?我只知道,为了进宫我已经失去了太多。当初史官写你一句好圣孙又如何,现在轮到我执刀笔了。而你的怨言,也只是计谋不成之后的愤懑,我不会放在心上。”说罢,李弘泽传罗翁入内,“传陛下旨意,路妃擅权,染指国政,屡次陷害孤,不可饶恕,赐其鸩酒。至于梁王……”

“我要见陛下!我是陛下亲自抚养长大的,我要见陛下!”李敬远忽然从地上站起来,意欲冲上前,急得罗翁赶忙唤小黄门制服对方。李弘泽只是垂眸,淡然靠着凭几,“陛下不想见你。”

“你残害兄弟,假传圣旨……”

李弘泽许是不耐烦,深深厌恶李敬远的倨傲和自相矛盾,“就让这宝座沾上兄弟血,天底下兄弟相残的皇帝太子多了去了,他们怎么会单单指着孤的脊梁骨骂呢!罗翁,把梁王带下去,交由大理寺,好生照顾,圣旨随后就到。你先去处理路贵妃吧,那个毒妇,我怕她再生什么变故。”

字体大小
主题切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