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时代三部曲一：燕燕于飞》（12）
盛夏过后，天气一天比一天凉爽。树叶虽然还绿着，可细细一看，叶片边缘有些鹅黄的颜色点缀在绿色之间，色彩显得比夏日丰富了些。乔燕身上的连衣裙也换成了翠绿色的立领拉链短袖t恤。
这天，她来到贺端阳家里，想看看贺波将房屋改造得怎么样了。贺端阳又不在，院子里到处堆着砖块、水泥和木料，砖工师傅们正在砌山墙两边的砖垛，准备在上面搁放跑马转角廊的水泥板。房顶上原来的人字形屋架也取了下来，两个木工师傅在院子里重新做加长的撑拱长檐的屋架，斧斫声、木锯声响成一片。
贺波见乔燕来了，急忙顶着满头的灰从屋子里出来，笑着说道：“姐，你来得正好，我正说要来找你呢！”乔燕忙问：“找我干什么？”贺波看着乔燕，像个孩子似的说：“你猜!”乔燕道：“你是想问我这房子改造出来，漂不漂亮？我现在就回答你，我就是专门来看看的。改造好了后，肯定是全村最漂亮的房子了！”
贺波的四方脸上泛着红晕，眉梢、眼角因为含着掩饰不住的喜悦，而露出了许多平时难以察觉的非常细小的纹路，说道：“才不是呢，姐！我告诉你吧，县武装部赵科长刚才给我打电话，说他们给我联系到了县上一位女企业家，她十分热心扶危济困，答应给我无偿提供鸡苗和塑料网子，帮我办生态养鸡场！这还不说，县武装部首长也答应给我提供两万元生态养鸡场的启动资金，叫我尽快到县上去和女企业家对接，还有到武装部办理资金手续……”贺波还没说完，乔燕高兴地拍了一下手，道：“这太好了，那你就去呀！”贺波望着她，有些迟疑地说：“姐，你能不能和我一起去？”乔燕有点不明白：“我去做什么？”贺波红着脸：“我……我没和企业家打过交道，何况她又是个女的……”乔燕想了想，便道：“行，你这是大事，姐陪你走一趟！我回去换件衣服，你到村委会来等我吧！”
没一时，贺波便到村委会办公室来了，两人骑着各自的电动车往城里去，到县城，径直去了县武装部。赵科长一见他们，便拉了贺波的手，连声道：“祝贺！祝贺！”说完又过来和乔燕握手，也这样说。乔燕便道：“祝贺我什么？”赵科长道：“当然要祝贺你！你想，如果贺波同志的生态养鸡场成功了，对他来说，当然是如虎添翼，对村上来说，不是多了一项产业吗？”乔燕道：“所有这一切，都得归功于武装部首长！”赵科长道：“首先得归功于你这个第一书记，要是没有你，我们怎么知道还有这样一个典型？”接着又对贺波道，“首长非常重视你办生态养鸡场的事，说如果你办好了养鸡场，推荐你到全省复员退伍军人建功立业表彰大会上发言，就更有说服力了！这事还是首长亲自出面联系的呢！”说着便对贺波和乔燕讲了女企业家的故事。
原来这女企业家叫陈仁凤，是全国道德模范和“三八”红旗手。过去和丈夫都是县玻璃厂的工人，20世纪80年代末，工厂破产，夫妻俩都下了岗。两口子从收破烂起家，逐步发展壮大，现在光是她手下的公司、商场、酒店、幼儿园，就有几十家，资产已经过亿。可她富了不忘回报社会，先后拿出了一千多万元资金，在贫困地区建学校、建图书室，资助贫困户发展产业。
赵科长讲完，贺波和乔燕都惊讶不已，急忙道：“哎呀，真是了不得，那我们快去拜访她吧！”赵科长却说：“别忙，先把这张表填了！”说着从抽屉里拿出一张表，递给贺波。贺波接过来一看，是一份《复员退伍军人创业扶持申请表》。贺波急忙填了，赵科长收了表，又给女企业家打了一个电话，这才带着两人坐了武装部的车，往外开去。
汽车过了跨江大桥，又在水泥森林中开了一会儿，才在一所建筑前停下来。乔燕下车一看，是一幢七八层高的建筑，在两边高楼的映衬下，显得十分别致，门口挂着一二十个铭牌。
赵科长也下了车，对他们道：“这就是陈总的公司！”说完便带了贺波和乔燕往里面走去。来到三楼一间办公室门前，乔燕见那门上也没挂什么牌子。门是虚掩着的，赵科长轻轻一推，门便开了，接着喊了一声：“陈总！”便走了进去。乔燕和贺波也跟进去，一看，原来是个套间，十分宽敞，但屋子里布置得十分简单，外间只有两张沙发、一个茶几、一台饮水机。
他们还没在沙发上坐下，从里间屋子走出一个四十六七岁的中年女人，短发，上穿一件咖啡色的印花衬衣，下着一条白色的阔腿休闲裤，面色红润，脸庞上已爬上了几条不深不浅的皱纹，耳朵、脖子、手指和手腕上，没有一样能显示她是富婆的标志。乔燕只觉得她和县城里任何一个中年女人都没有区别，只是她脸上的笑容特别有魅力。
赵科长过去和她握了手，又把贺波和乔燕向她介绍了。陈总和贺波、乔燕握了手，在他们对面坐下，这才问贺波：“小伙子，你为什么要办生态养鸡场？”贺波愣了一下，便把自己对乔燕和赵科长说过的话，对陈总说了一遍。陈总听了十分高兴，道：“你有在农村创业的决心，我非常高兴！现在的年轻人，都想往城里跑，可城里的钱也不是那么好挣的！再说，农村也得有人建设呀！所以我决定支持你办生态养鸡场。”贺波急忙站起来对陈总鞠了一躬，道：“谢谢陈总……”陈总挥了挥手让他重新坐下：“你先别谢我，我话还没说完！我支持你办生态养鸡场，是有条件的……”
一听这话，贺波和乔燕都有些紧张了，忙看着她问：“什么条件，陈总？”陈总说：“这条件很简单，我支持你把养鸡场办起来，但你成功以后，对周围的贫困群众，你该帮助的就要帮助，该扶持的就要扶持，让爱心一个一个地传递开来，扩大开去，这样我的支持才有意义！你能不能做到这一点？”贺波又立即站起来答应了一句：“陈总放心，我一定能做到这一点！”怕陈总还不相信，又道，“我让乔书记给我做证！”陈总听了这话，才不慌不忙地说：“既然这样，我也就开门见山了，因为你是第一次办鸡场，我还不敢把鸡苗给多了，这一次，我只能给你一千只鸡苗，二十筒塑料网子，先把鸡场建起来，等积累了经验，再慢慢扩大，我再根据情况支持你……”贺波听到这儿，又想站起来对陈总表示感谢，但陈总又挥手制止了他，继续说了下去，“你这是第一次养鸡，又是在林中自然环境中饲养，所以我不准备给你出壳鸡苗，而全给脱温鸡苗……”听到这儿，乔燕急忙问：“陈总，什么叫脱温鸡苗？”陈总道：“脱温鸡苗就是指从蛋壳中出来后，又在保温室中度过了至少半个月到一个月的鸡苗，有的甚至达到了三个月，每只体重差不多都在半斤到一斤了。为了保证你饲养成功，我尽量给你买脱温最长的鸡苗！这种鸡苗成活率高，把它们放到自然环境中，它们便可以自由生长，会省很多事，成长也快！当然这种鸡苗比才出壳的鸡苗，价钱要贵了许多！”一听这话，贺波更高兴了，也不顾陈总同意不同意，站起来就对她行了一个礼，又一连说了好几声“谢谢”。
陈总等贺波在沙发上坐好以后，又接着说：“过两天我便会安排人，先把二十筒塑料网子拉来，并派技术人员来协助你把养殖场建起来，你回去抓紧做好准备吧！以后有什么事，就给我打电话！”然后又再三叮嘱贺波，“小伙子，一定不要忘了自己的话，成功后可要帮助你身边还没脱贫的人，啊！”一边说，一边给贺波递过一张名片来。贺波急忙站起来，一边毕恭毕敬地接了名片，一边又接连对陈总说了几个“是”。
赵科长见陈总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也站起来对贺波说：“陈总是个一诺千金的人，既然她已经表了态，就一定会实现自己的诺言的！你也不要辜负了陈总的希望！”又道，“陈总很忙，我们不再打搅陈总了！”说罢就和陈总握手告别，也对她说了一番感谢对武装部工作支持的话。乔燕和贺波也跟着告别，随赵科长回武装部。
从武装部出来，贺波便对乔燕说：“姐，你回家去吧，我一个人先回去！”乔燕忙道：“我回家做什么？”贺波道：“你都回到县城了，难道不回家看看？学古人三过家门而不入呀？”乔燕道：“哪儿那么多废话，走！”贺波道：“你真的不回去？”乔燕道：“我发觉你有点婆婆妈妈的了！”贺波道：“你要不回家，那你就在这儿等等我，我去买本书就回来！”
原来离武装部不远，就是新华书店，贺波跑进去不久，便抱了两本书回来。乔燕接过一看，一本是《怎样养鸡》，另一本是《鸡病防治手册》。乔燕道：“好哇，这才像是建功立业的架势嘛！等你成了养鸡专业户后，也好指导全村人养鸡，到时贺家湾就成个养鸡专业村好了！”贺波道：“我真成功了，那没问题！”说着把书放进了电动车后座的工具箱里，然后才对乔燕说，“姐，你想吃点什么？我请客！”乔燕一听这话，这才感到肚子真的饿了，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原来已经过了中午12点，便说道：“怎么要你请客？回到城里我就是东道主，你说，想吃什么？”贺波道：“姐，你今天是专门为我的事来的，这个客我请定了！”乔燕道：“真是废话多，好像你现在就成了大款！不管谁请，这儿不好停电动车，我们到县政府那条街去，那儿好停车！”
县政府离步行街只有几十步的距离，两人停好车，朝步行街走去。走到街口，选了一个叫“野鱼庄”的食店进去。店主人迎进去安排他们在一个卡座的小桌子上坐了，拿了菜谱过来。贺波对乔燕道：“姐，你喜欢吃辣的还是清淡一点的？”乔燕道：“你喜欢吃什么我就吃什么。”贺波于是对老板道：“什么鱼不辣？”店主道：“你们想吃得清淡，都可以不放辣椒！”贺波便看着菜谱道：“那就来一份粉蒸鱼，一份水煮鱼，一份糖醋鱼，一份番茄鱼……”贺波还要说，乔燕便道：“你想胀死猪呀？”贺波忙道：“那就这样，先吃了再说吧！”店主听了这话，转身要走，乔燕喊住他道：“将水煮鱼去掉，有三个菜完全够了！”
店主走后，乔燕才问贺波：“你家里的房屋还没改造出来，现在又要忙办养鸡场，你怎么忙得过来？”贺波道：“这有什么？房屋改造我把总的思路给工人说了，工人知道怎么做，我就是不办养鸡场，在家里也只是给他们安排指导一下。再说，我老汉知道县武装部和女企业家都在无偿支援我办养鸡场，他还有不支持的？他对我说，这段日子他就留在家里，帮我把养鸡场建起来！”乔燕听了这话才道：“这还差不多，我还担心只有你一个人呢！”贺波道：“怎么会只有我一个人？如果我遇到困难，我还会来找你，难道你不支持我吗？”
说到这里，贺波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眼睛落到乔燕身上，看着她问：“姐，我想问你一个问题，却不知道该问不该问？”乔燕道：“你觉得该问就问吧！”贺波便道：“姐，你有男朋友了吗？”乔燕“扑哧”一笑，看着贺波反问：“你看呢？”贺波道：“我看不出！若说像你这样优秀的姐姐，现在还没男朋友，打死我也不相信！可要说有呢，为什么回到城里，也不去约会呢？”乔燕便笑着道：“没去约会就没男朋友了？要是我男朋友离我很远呢？”贺波一听，便认真地说道：“你们真的隔得很远？”乔燕这才道：“我是和你开玩笑的，我男朋友就在城里，我们国庆节就要结婚了……”话还没说完，贺波就又惊又喜地叫了起来：“真的，姐？那我可一定要来祝贺祝贺！”又道，“姐，你男朋友一定非常帅，是不是？”乔燕又笑着道：“你看我都这样丑，男朋友有什么帅的？”贺波道：“你还丑呀？在我眼里，你就是天下最漂亮的了！”一句话把乔燕说红了脸。贺波也似乎觉察出自己的话有些唐突，便把话题岔了开去：“姐夫他父母一定都是当官的吧？”乔燕道：“恰恰相反，他父母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他是家里唯一靠读书出来的！你怎么关心起他父母是不是当官的来了？你和郑琳的事，进行得怎么样了？”贺波立即红了脸，半晌才说：“她也没在家里，我们只是在qq上聊天，还不知道她心里是怎么想的呢？”乔燕便对贺波叮嘱了一句：“你可要抓紧……”
正说着，菜上来了，乔燕便打住了话，说：“好了好了，我们不说这些了，快吃饭，吃了我们好早点回去！”贺波这才闭了嘴，吃起饭来。吃完饭，贺波要去结账，被乔燕一把拉开了，道：“今天算我请客，祝贺你生态养鸡场终于要开办了！等你成了陈总这样的大款后，你不请客，到时我就来兴师问罪！”贺波只好让她去结了账。
陈总果然说话算话，在乔燕和贺波去见了她的第二天，便让人拉来了塑料网，同时来的还有提供鸡苗的养殖专业合作社的一名技术员。贺波忙不迭地来找乔燕，乔燕却到镇上开会去了。
等乔燕回到村里听说后，急忙赶到贺波家里，贺端阳、王娇和贺波早带着技术员上了尖子山。乔燕又往尖子山赶去，到了那儿一看，技术员正指挥贺端阳、贺庆、贺兴平、贺安国等一伙男人，找了一块避风向阳、地面干燥、树木稍稀疏的地方架设塑料网子。技术员说，因为还是雏鸡，先不要把鸡场建大了，只圈了五六亩大的一块地方，便于管理。随着鸡苗成长，再慢慢把场地扩大。鸡的活动场地越大，以后鸡的品质越好！人多力量大，没一时便把网子架好了。下山来，技术员对贺波等人又讲了一通雏鸡的饲养管理技术，然后说了一声：“等送鸡苗的时候，我再来！”说完便回去了。
山上原有一间看林员的工棚，已多年没住人了，屋顶已开了裂，墙上的门窗也早已被人取走。技术员一走，贺端阳便忙不迭地找人重新修了屋顶，安了门窗，又从山下贺国宪家里，拉了两根电线上去，还在林子里建了好几个大鸡舍。刚把这些做好，陈总便把一千只鸡苗给拉来了。那些鸡苗比成人的拳头还要大，却十分胆小，把它们从笼子里放到林地上后，不但不跑，小眼睛里还露出惊惶的神色，“叽叽”地叫着往一处挤。
贺波喜得眉开眼笑，在一旁拍着手想把它们轰赶开，可越轰，它们挤得越紧。送鸡苗来的技术员便道：“别赶，它们在饲养场的屋子里生活惯了，才放到大自然里，还不习惯呢！”说完从车上拉下几麻袋饲料，对贺波道，“这几天就喂这口袋里的饲料，等它们的肠胃慢慢适应了，再喂你们的苞谷、小麦、稻谷什么的！”又从车厢里抱出两捆塑料彩条布，对贺波道，“按说这样大的鸡，现在的气温晚上已经用不着担心了，但为了保险起见，陈总还是让带来两捆彩条布，你可以接上绳子捆在树上，晚上给它们挡挡露水！”说完又交代了一番怎么喂食，怎么饮水，直到贺波完全懂了以后，才告辞回去。
当天晚上，贺波就住在山上守着小鸡。第二天吃过早饭，他母亲王娇来把他替换了回去。从此王娇也不打麻将了，和儿子轮流当起了鸡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