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时代三部典二：村暖花开》（4）
第二天吃过早饭，乔燕便把张恤的纸尿裤、爽身粉、衣服、奶瓶和奶粉什么的装进一只纸箱和一只购物袋里，抱到楼下汽车的后排座位上。张健把米面糖以及油盐酱醋等东西塞了满满一后备厢，仿佛搬家一般。装好以后，张健妈和乔燕才上车去。张健妈坐在纸箱旁边，怀里小心翼翼地抱着一篮子鸡蛋。乔燕抱着张恤，坐在副驾驶座上，一家人又朝贺家湾去了。
本来，张健要乔燕再等一两天才去贺家湾的，因为他从网上给母亲和乔燕买了一台小电冰箱，这两天就要到货，打算到时一并拉下去。可乔燕昨天听了张岚文大姐的介绍，突然感觉心里没了底。因为她过去注重的，都是如何识别贫困户、如何给钱给物、如何扶持帮助等，而对如何说话、如何算账、如何让贫困户不“装穷”不隐瞒被帮扶事实，以及如何让非贫困户心理平衡，等等，确实想得不多。加上时间又只有这么几天了，她怎么能不着急？
张健将车开进村委会，把车上的东西搬到楼上乔燕的屋子里，便急急忙忙地赶回城里上班了。屋子将近两个月没人住，桌子、椅子上都蒙上了一层灰尘。张健妈先将乔燕的床换上新的毯子和被褥，然后去打了水来擦桌子。乔燕给孩子喂了奶，轻轻地把他放到床上，才从包里掏出手机，走到外面阳台上给镇上规划办的马主任打电话。马主任是镇上联系贺家湾扶贫工作的负责人，她对马主任说了提前结束产假，已经回到贺家湾，打算下午召开村两委会安排一下迎接省上检查验收的事，问她是否能够参加。马主任一听，立即高兴地说：“哎呀，小乔，你回来得可太及时了，我正愁我们村怎么办呢!我给你们单位打电话，你们头儿说准备找一个同志临时顶替你，我一听高血压都差点犯了……哎呀你回来了就太好了，下午我不但来，还把乡上那些帮扶的干部都带来！”乔燕说了声“谢谢”，又给贺端阳打电话，让他通知村两委会成员下午到村办公室开会。贺端阳又没在家。乔燕这次不客气了，说：“会议是布置迎接省上检查验收的事，镇上马主任和帮扶干部都要来，你必须准时回家开会！”贺端阳听了这话，答应一定赶回来。打完电话，乔燕回到屋子里，对婆母说了一句：“妈，我出去看看！”便抓起椅子上的包跑了出去。
刚走到通往贺世银原先那座土坯房的岔路边，就看见贺兴义头戴一顶草帽走来。乔燕急忙停下来，等他走近了一些才问：“大叔，你这是到哪儿去呀？”贺兴义一见乔燕，显得有些意外，也停下来道：“乔书记，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我到画眉湾易地扶贫搬迁集中安置点工地干活去……”乔燕忙高兴地说：“哦，你在那儿干活了，那好哇!包工头给你多少钱一天？”贺兴义说：“我只是做点小工，每天八十元！我不找点活干，我们两口子怎么活下去！”乔燕道：“是的，大叔，工资虽然不高，可是在家门口，吃住都不需要花钱，这样算起来还是很不错的！”贺兴义道：“可不是，我又不敢走远了，走远了又怕她发了病没人管……”听到这里，乔燕又问：“秀芳婶子这段时间犯病没有？”贺兴义忙说：“病肯定隔三岔五要犯一次，可她不像其他的疯子，犯了病也不乱来，只是眼神痴痴的，脑子有些糊涂，说话颠三倒四，一天两天便又好了……”乔燕听到这里便道：“只要不犯大病就好!她该什么时候生？”贺兴义道：“就是这个月底，大概还有二十来天吧！”乔燕想了一想，便道：“那你可要好好照顾她！她也是怪可怜的，一个人孤零零跟着你跑这么远，又有病，连公婆姑嫂都没一个。你要不好好待她，我们可不依你！”贺兴义一听这话，忙说：“乔书记你放心，我一定好好待她！”又问，“乔书记，我们家房子的事……”乔燕说：“你现在反正有房住着的，不要着急，我们一定会想办法给你把房子落实下来！”贺兴义忙向乔燕弯了弯腰，道：“那就多谢乔书记了！”说罢匆匆忙忙地朝前走了。乔燕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又突然掠起一种悲悯的情绪，觉得他们两口子真太可怜了。
贺兴义走后，乔燕才朝鹰嘴岩下贺世银的新房走去。离得老远，便看见老人的院墙根下，一排紫藤花正蓬蓬勃勃顺着院墙向上爬，绿叶中间绽开着一朵朵红、黄、白的花朵。她一下被这花朵吸引住了，急忙朝前跑去，走近了一看，不但院墙上爬满了紫藤花，而且院子四角各用一只半截大瓦缸装上泥土，缸内各栽着一株牵牛花。此时四株牵牛花那长着毛茸茸粗毛的花茎，顺着架子爬到了院子上面用竹子搭成的花架上，互相缠绕和交织，浓浓的枝叶遮住了整个院子，蓝色的、白色的、紫红色的、桃红色的花朵呈漏斗状，正争奇斗艳地在头顶竞相怒放，与墙外边紫藤花结合到一起，把个农家小院装扮得分外美丽。乔燕不由得心中一动，没想到今天在自己村里也看到了花。不过仔细一看，发现大爷家这花还是单调了一些，要是再配点其他花就好了！
这么想着，看见大门敞开，乔燕便大叫了一声：“贺世银爷爷——”随着喊声出来的不是贺世银，而是贺小婷。小婷一见乔燕，张开双手跑了过来，一边叫：“姑姑，你可回来了！可把我想死了！”说着就撒娇似扑在乔燕的怀里。乔燕急忙抱住她，在她身上拍了拍，故意问道：“你怎么想我的啊？”小婷愣了，过了一会儿才仰起脸有些着急地说：“真的，姑姑，我没有哄你，我真的想你！”乔燕看着她红扑扑的脸蛋，笑了起来，道：“好，我相信，小婷是个好孩子，不会说谎话！”小婷问：“弟弟呢？”乔燕一时没回过神来，反对贺小婷问：“什么弟弟？”小婷说：“你的小宝宝呀！”乔燕明白了过来：“哦，也来了，他奶奶带着呢！”小婷马上拍着手说：“我要去抱他，我要去抱他!”乔燕高兴地说：“以后有你抱的！你妈妈和爷爷奶奶呢？”小婷道：“下地去了。我在家里写作业！”乔燕道：“今天星期一，你怎么没去上课呢？”小婷道：“我们老师病了，今天放一天假！”接着就踮起脚，附在乔燕耳边轻声说，“有同学又欺负贺兰了，贺兰哭了……”乔燕忙问：“怎么又欺负她了？”小婷说：“他们又冲她喊‘贺大卵’了！”乔燕看着小婷道：“你这次没欺负她吧？”小婷忙说：“我没有，我还帮她忙了！”听了这话，乔燕便摩挲着小婷的头，道：“好，你要记住，永远不要欺负比你弱小的人，永远要帮助那些不幸的人！”小婷点了点头，说：“我记住了，姑姑！姑姑，屋里坐吧，我妈妈他们一会儿就回来！”说着就拉了乔燕的手往屋子里走。乔燕却道：“不到屋子里坐了，我来看看你们家后面的泥石流清理干净没有。”小婷道：“早清理干净了，是叔叔带着推土机来清理的！”乔燕道：“我知道，我只是来看看清理得如何。”说着就绕到屋后，一看，原来埋到窗子边的泥石流，现在全被推到了屋子两边的荒坪上，清理出了一块干干净净的平地，只等着在上面打一道钢筋水泥的堡坎了。
原来，吴队说话算话，回去就联系了一个姓黄的建筑老板，过了十多天，由张健亲自带队把屋子后面的泥石流给清理了。吴队又联系了陈总，说了修堡坎的事，陈总也满口答应。可她在外地学习，说等学习回来，就到村上来看一下，做出计划后便安排人和机器来施工。张健带着黄老板的人来把泥石流清理完毕后，回去告诉了乔燕。乔燕是个小心的人，她一定要眼见为实。现在一看，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便决定回到村上后，就给吴队和丈夫打电话，让他们催催陈总尽快来把堡坎建好。
乔燕看完便打算回去，却被小婷一把拉住了。小婷仰着脸对她说：“姑姑，你来了就走，我妈妈和爷爷奶奶回来要骂我！”乔燕问：“骂你什么？”小姑娘道：“骂我没点见识，姑姑你就坐一会儿吧！”乔燕一见小姑娘那恳切的神情，便笑着道：“好，小婷，我就坐一会儿。”看了看头顶的花，道，“我们就在院子里坐吧，又阴凉，又有花香，多好！”小婷道了一声：“那好，我去给你端凳子!”说着就跑进屋里端出两条凳子来。
乔燕坐好后，对小婷问：“这花是谁栽的？”小婷说：“是我妈妈。”乔燕又问：“你妈妈为什么要栽这些花？”小婷又道：“妈妈说花好看！”乔燕马上道：“你妈说得对！我们不但要住新房子，还要把屋前屋后变得美起来！”
正说着话，小婷的母亲刘玉扛着一把锄头回来了，一见乔燕便高兴地叫了起来：“哎呀，乔书记你回来了？”又对小婷斥责道，“你怎么不叫姑姑到屋里坐？”乔燕马上道：“婶，我来看看你们房屋后面的泥石流清干净没有，看完要走的，小婷留我坐一会儿。这外面又凉快，又有花香，是我要在外面坐的！”刘玉道：“泥石流早清理干净了，多亏了乔书记！”将乔燕上下看了一遍，又道，“姑娘你胖了一些，奶水还够吧？”乔燕道：“多谢婶关心，奶水可多着呢！”刘玉道：“奶水足那就好！小婷你陪姑姑坐坐，我去烧开水……”一听这话，乔燕跳起来一把抓住了刘玉，道：“婶，千万别去烧开水了！我谢谢你们的好意了！孩子还在村委会，他奶奶带着，我可得回去喂他了！”说完转身就往外跑，刘玉伸手去抓，没抓住，还要去拉时，乔燕已经走到院子外边的路上。刘玉只好在后面说：“那姑娘你慢走，下次让你婆婆把孩子抱来我们看看……”一听这话，小婷便朝乔燕追去，刘玉又急忙在后面问道：“你跑那么快干什么？”小婷连头也没回，大声说了一句：“我要去看小弟弟！”说着早跑到乔燕前面去了。
吃过午饭不久，镇上马主任来了。马主任三十来岁，圆脸庞，身材适中，不胖不瘦，穿一件白底暗花的长袖衬衫，一条蓝灰色的牛仔裤，衣袖挽到手肘上面，显得十分干练。乔燕却发现马主任的眼圈有点发红，脸上也挂着隐隐约约的怒气，便问：“马姐，是不是有人给你气受了？”一听这话，马主任的眼圈更红了，正要说什么，随马主任来的镇规划办小张快言快语地把话接了过去：“可不是，马主任在向家沟被向老头骂了……”乔燕看着她问：“他为什么要骂马主任？”小张看了马主任一眼，见马主任沉着脸，便道：“算了，不说了，那些骂人的话太难听了！”可乔燕想知道事情的原委，又看着马主任说：“马姐，到底是怎么回事？”马主任气咻咻地出了一会儿粗气，这才咬着牙齿说：“哼，我当时要是手里有枪，就和他同归于尽了！乔书记你给我评评理，看我有什么错？”于是给乔燕讲了事情的经过。
原来，镇规划办联系了两个村的脱贫攻坚工作，除了马主任负责贺家湾，由规划办另一个负责人伍副主任联系向家沟村。三个月前，伍副主任被县城乡规划局借走了，马主任只好派了办公室的小张去接替伍副主任的工作。小张刚从学校毕业，没什么工作经验。马主任虽然不直接负责向家沟村的工作，可她是单位负责人，向家沟村的工作出了问题，她一样要承担责任，因此她只能把两个村的脱贫攻坚工作一起挑在肩上。
向家沟村建易地扶贫搬迁集中安置点，选中了一块叫鸡公坪的地方。鸡公坪后面是荒坡、荒坪，前面有一户人家，主人叫向万利，家里五口人，儿女在外面打工。向万利两口儿也才五十来岁，身强体壮，在家里除种庄稼外，还养猪养牛。他想当贫困户没当上，对村里和镇上的干部意见非常大，自然也包括了马主任这个镇上来的驻村干部。现在，村里要在这里建贫困户集中安置点，向老头的房子要拆掉，由村上在原址上给他重建新房。起初马主任非常乐观，因为向老头的房子虽然不是危房，却是土坯房，现在村上在原地给他建一座小洋楼，这是鸟枪换大炮的生意，谁不愿做这样的交换呢？因此，马主任充满信心。
没想到，当她和小张一起去和向老头谈时，老头吐出一句话来把她们吓了一大跳：“你们要拆我的房子也行，拿八十万块钱来！”马主任吃了一惊：“为什么要八十万？”向老头道：“拆迁款呀!没有八十万，你们想也别想！”马主任说：“不可能！我们只能按政策，该怎么给你算就怎么算。”老头一听这话，马上说：“那你们趁早打消拆房的念头！”马主任见他把话说得那么死，决定先放一放，便走了。隔了几天，马主任又去，这次他打了一半的折扣，说：“那你们就给我四十万，一分钱不少！”马主任说：“别说四十万，就是十万也不行！我们这不是搞开发，而是为贫困户搞易地扶贫搬迁，为贫困户修房子！房子修好了，也是你们享受……”话还没说完，老头一下火了：“我就是不安逸你们处处向着贫困户！想叫我把房子拆了给他们建房，没门！我就是不拆，给再多的钱也不拆！”说着说着，他满嘴的粗话便出来了。马主任知道靠自己的力量没法说服他，回去向党委、政府领导汇报了。于是，党委书记来了，镇长也来了，可他只咬定一句话：“不拆，就是天上掉个神仙来劝，也不拆！”
马主任前前后后去了他家三十多次，可都没法说服他。镇党委、镇政府和村上见向老头实在不愿搬，便叫马主任重新规划了一个地方建安置点。向老头一见重新规划了安置点，着急了。他找到马主任，说他现在要拆房子！马主任对他说：“这我没办法！新安置点地基都起来了，前期工程已经花了不少钱，不是想改就能改！当初为了动员你拆房子，我到你家里去了三十几次，什么好话都给你说尽，可你就不听，现在我有什么法？”老头见马主任这儿没说通，便又去镇上找书记和镇长。书记和镇长的答复也和马主任一样，这老头便没办法了。没想到今天上午马主任和小张到向家沟村召开村干部会，研究迎接省上脱贫攻坚检查验收的事，在村上吃了午饭往这儿走的路上，碰到了向老头。老头一见马主任，仿佛见了仇人，冲着马主任就破口大骂……
马主任讲到这儿，泪水又涌了出来。乔燕忙道：“马姐别伤心。我知道，现在是‘按到葫芦浮起瓢’，贫困户对政府感激了，非贫困户意见却起来了。上次在我们村易地扶贫搬迁安置点开工仪式上，你也看见了的，那些非贫困户不是也来找我背书吗？”马主任强忍住泪水，仍愤愤地道：“我就是想不通。我一个女人，有谁知道我的累呀？全镇这么多集中安置点的规划、施工和建设都在我这儿，我每天都要来来回回地往各个安置点跑，随便到哪个点都得顶着太阳晒。丈夫也不理解我，还说风凉话：‘你在外面精神那么好，回来怎么就成了霜打的茄子？’我还要负责两个村的脱贫攻坚工作。我的身子又不是铁打的！我每天都觉得好累呀，感到自己的精力都透支完了!有时就一个人躲在被窝里哭，觉得人活着真没意思……”
说到这儿，马主任的泪水又涌了出来。乔燕和小张是第一次听到马主任这个看似刚强的女人剖析自己柔弱的内心，忍不住都想哭。乔燕忙搂抱着马主任说：“马姐，以后贺家湾的脱贫攻坚工作，有我在，你就别操心了！”一听这话，马主任像是得到了极大的安慰，止住了泪，先在乔燕的肩上拍了两下，说：“谢谢，谢谢！”然后从桌上纸盒里抽出两张纸巾，迅速擦干了眼泪，突然笑了起来，“好了，眼泪流了，心情也好了，我们来商量一下等会儿的会怎么开吧！”
两人刚嘀咕完毕，贺端阳和村干部来了。乔燕一见贺端阳，便问：“贺书记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贺端阳道：“我中午就赶回来了！乔书记为迎接省上检查验收，连产假都顾不得休，我早点回来也是应该的！”说罢便“嘿嘿”地笑了起来。众人见贺端阳笑，也跟着笑。
张芳一来，便跑到楼上去看张恤，没一时便抱了孩子下来。马主任和小张一见，也凑过去逗起孩子来。
紧接着，镇上几个帮扶干部也来了。上级不但给每个贫困村派了一名第一书记，每个贫困户还有一个帮扶人。贺家湾一共六十三户建档立卡贫困户：乔燕帮扶了三户，贺端阳帮扶了两户，贺文、贺通良各帮扶了一户；乔燕的单位派了二十名一般干部，每名干部帮扶两户；剩下十六户，镇上从镇属机关指派了八名“吃财政饭”的人，每人也帮扶两户。被帮扶人、帮扶单位和帮扶责任人的姓名、职务、帮扶措施等基本信息，都是要贴到墙上的。上面把这种方法称作“结穷亲”。乔燕单位的二十名帮扶人，虽然不经常到村上来，可每隔一段时间都要在单位的统一组织下，到贺家湾来一趟，给自己帮扶的“穷亲戚”或送上一桶油、一袋米、一包旧衣服，或悄悄塞上一两百块钱。可镇上吃财政饭的帮扶人就不同了，其中五名是镇中心校的老师，三名是镇卫生院的医生，他们平时都有自己的工作，不但很少到自己的“穷亲戚”家里来，即使来，也不能像乔燕单位那些帮扶人，每次都能意思意思。这倒弄得“穷亲戚”与“穷亲戚”之间，由于心态不平衡闹起了矛盾，有次还闹到了乔燕这里，弄得乔燕很为难。后来乔燕告诉局长，让单位的帮扶人再来给自己“穷亲戚”意思的时候，注意下方式方法。
乔燕见参会的人都到了，便叫婆母下来把张恤抱了上去，接着就开会。会议由乔燕主持，由马主任组织大家学习了省、市、县三级党委、政府关于这次检查验收的文件，又传达了镇党委、镇政府前天晚上的会议精神。镇上的会议精神无非是些“高度重视”“统一认识”“坚守岗位”“严肃纪律”“万无一失”等原则性的话。
马主任讲完，乔燕不慌不忙地讲了起来。她首先拿出县上关于修复和尚坝石拱桥的批复，给大家读了一遍。村干部和马主任一听，都欢喜得鼓起掌来。乔燕把大家的情绪调动起来后，才讲了她们几个姐妹昨天私下到天盆乡黄龙村去学习取经的情况，然后把张岚文大姐介绍的市上上次在黄龙村抽查的过程和方法——什么“定性指标”“定量指标”“八难”“八有”，收入账的种类，怎样算这些收入账，等等——一一对大家讲了一遍。
讲完，乔燕才提到了眼下最关键的工作，一是要教会贫困户怎么算账；二是要教育贫困户实事求是，不能装穷，故意瞒报少报收入，不愿摘除贫困户的帽子；三是要做好非贫困户的思想工作，提高他们对脱贫攻坚工作的正确认识……说到这儿，马主任突然插话说：“这一点最重要，任务也最艰巨！罗书记到县上开了会回来告诉我们，这次省上检查验收，要达到两个满意，一是贫困户满意，二是非贫困户也要满意。贫困户得到了实际利益，他们对国家整个扶贫政策自然会满意。非贫困户没有得到利益，本身心理就不平衡，现在还要他们说满意，大家想想这有多难？”众人一听，不免有些担心。
乔燕便道：“大家不要着急，我们一个问题一个问题来研究！关于教会贫困户算账和实事求是问题，我想并不难。我们贺家湾村今年要摘帽的十户贫困户，贺世维、贺勤、郑建华都没问题……”可话还没完，贺通良就道：“如果检查验收组真抽到我们村，乔书记可要给上面领导说明，一定要派一个懂得哑语的人跟着来，不然到了贺大卯家里，可没法给他们算清什么账。”一听这话，大家都笑了起来。乔燕先也忍不住笑了一下，然后才说：“贺大卯只是一个特殊的情况，我们可以暂且不论。贺世维、贺勤和郑建华大叔，他们家里的情况是明摆着的，我相信他们不会隐瞒自己收入……”贺文又打断她的话道：“贺勤不一定，虽说比过去好了一些，但要是又犯了老毛病，怎么办？”乔燕想了想，道：“我想不会的！我今晚上就去找他谈一谈，看看他态度如何。至于其他几户，我们帮扶人，又有村干部，再加上各组组长，这么多人做几户人的工作，还做不通吗？”众人一听这话，都点起头来，道：“那是，石头焐久还要热呢！”
乔燕听了众人这话，更感到有信心了，便接着说下去：“至于非贫困户的工作，再难也要去做！我想了想，非贫困户心理最不平衡的，就是上次我们村上易地扶贫搬迁集中安置点开工仪式上对我发难那些人——贺老三、贺四成、贺丰、郑伯希等几个。可是我生小孩后，他们都来看了我，可见人心都是肉做的！他们在对我发难时，我也对他们说过以后要多到他们家里走一走。趁这个机会，我就履行自己的诺言，一家一家去拜访……”说到这里，她忽然看了一眼大家，然后道，“现在我们分一下工。由贺书记带领村干部与帮扶干部，分头到申请脱贫的贫困户家里做好检查验收的准备工作；由我去做非贫困户的思想工作……”话没说完，马主任看着她叫了一声：“乔书记……”乔燕知道她担心什么，马上打断了她的话道：“没问题，马主任！你这段时间需要休息，有时间了你就下来指导指导，没时间就算了。你放心，我们一定会把工作做好！”说完便问贺端阳，“贺书记有什么意见？”贺端阳说：“你把骨头都啃了，我吃肉还有什么意见？”接着向着马主任说，“当着马主任我也表个态，乔书记你放心，这十户出了什么问题，你拿我是问就是！”马主任听了这话，便笑着说：“贺家湾的班子能这样团结一致，肯定能打好检查验收这一仗！”
说完又讨论了一些细节方面的问题，将村干部做了具体分工，乔燕刚要宣布散会，又对贺端阳说：“贺书记你们到贫困户家里去后，还要教会他们‘学会说话’！”贺端阳一听这话有些不明白，便问：“都那么大的人了，还不会说话？”乔燕道：“不是一般的话，是文明礼貌的话！贫困户的文化水平都不高，语言表达能力较差，对礼仪用语也较为忽视。比如客人来了，要能够说‘欢迎’‘请坐’等客气话，客人走的时候，也要能说‘慢走’‘谢谢’等！其实贫困户得到了真心帮扶，从心里是感激政府和帮扶干部的，就是他们不善于表达，所以要帮助他们学会文明礼貌。这不单纯是一个礼仪问题，而是通过这种方式，也可以激发贫困户的精气神，显得我们贫困户虽然物质贫困一些，可精神文明并不比别人差！”贺端阳马上道：“没问题，乔书记，回去我叫贺波写个十几条，像教小学生一样把他们教会！”众人听后都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