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章1636年:西安门谏宫
史可法便让轿子在桥边等候,自己上了桥,往西华门而去,过了西华门,走不多久,便到了中和殿,中和殿里还是灯火通明,史可法进殿拜道:“臣打扰陛下休息,实在罪该万死。”王承恩便笑道:“皇上还未休息呢。”史可法大吃一惊道:“这么晚了,皇上还在处理公务,一定要注意龙体啊。”王承恩便道:“皇上心忧国事,也不单是今日,一月下来倒有十几天如此,我也苦劝过几次,也做不得其他,不过陪着皇上受苦罢了。”崇祯便笑道:“老货,只会耍嘴,你去御膳房瞧瞧,弄两碗参汤过来,想必史爱卿也乏了,你光看着朕的觉少,史爱卿不也这么早就上朝了嘛。”
王承恩去催参汤了,史可法苦笑道:“皇上还有这心思开玩笑呢,下边可都要翻天了。”崇祯便道:“哦?又出什么事了?”史可法便道:“不知是谁传出去,说詹事府要并入宗人府,如今都传到臣的耳朵里来了,臣实在是怕詹事府那些人闹出事来,这才赶忙入宫,敢问皇上,可有此事?”
崇祯心里这个生气啊,但是这时候又不能说没有这事,否则以后还怎么并府,正是左右为难,不知要说什么,史可法见状,心想:想必是果然有这事了。想到这里,史可法便道:“皇上,若说此事,也不是不可,但必要好生处置,万万不可鲁莽行事啊。”
崇祯心想:这不废话嘛,我什么时候想着鲁莽行事了,我就是想着先稳住魏藻德,然后把杨观光的职位动一动,再讨论这些事的,必定是下边的狗才多嘴,这才走漏了风声,真是嘴上没毛,办事不牢。想到这里,崇祯便问:“你深夜进宫,就是跟朕说这个?”史可法便道:“不管有没有这事,但皇上金口玉言,一言九鼎,若出尔反尔,势必有损皇上风评。”崇祯心想:这算说到点子上了,这事可难办。想到这里,崇祯便问:“那若果有此事,你可有什么好法子?”
史可法叹口气说:“如今这事杨观光已经知道了,听说是从吏部传出来的,想必知道的人不少,不管是真还是假,皇上务必要稳住杨观光,毕竟他是詹事府詹事,若他没意见,旁人也没什么好说的,不过我太了解他了,只怕其志如磐石,不可动摇也。”崇祯便道:“那就调走吧,他前些天不是还上了折子,为民请命嘛,说要清查户口土地,那就让他去山东,跟顾炎武一起办理田租税粮的事吧。”
见史可法还要说什么,崇祯便道:“放心,朕的意思是,调他做山东布政使,升两级调用,这总可以了吧。”史可法心想:詹事府詹事不过从四品,布政使可是从三品,也算是弥补杨观光了。想到这里,便说:“事不宜迟,还请皇上即刻下诏令,以免夜长梦多。”
崇祯心想:这种事怎么能下明旨呢,这不是明摆着留下证据嘛。想到这里,崇祯便道:“都这时候了,也别下旨了,就传朕的口谕,让他即刻启程赴任。”史可法见皇上不上钩,便道:“皇上,若只是口谕,只怕杨观光不依,况且这口谕臣不能下啊,今夜的事,若被旁人知道了,臣也是有嘴说不清啊。”崇祯便道:“爱卿能深夜入宫告诉朕这件事,足见爱卿的忠心,想来爱卿的侄女入宫后,也是能体察朕心的,朕心甚慰,爱卿放心去吧,朕自有处置。”
安抚完了史可法,他才跪安退下,王承恩端着两碗参汤进来道:“史大人怎的就走了,这参汤眼瞅着刚好。”崇祯便道:“他无福消受,你陪朕喝了吧。”两人喝了参汤,崇祯便说:“你连夜去魏藻德家里,把他叫起来,然后去杨观光家里传朕的口谕,杨观光素有爱民之心,特升为山东布政使,旨到即刻启程,不得借故迁延,詹事府一应事宜由魏藻德暂时兼理。”看着一脸惊讶的王承恩,崇祯又道:“你就盯着杨观光,把他送走为止,他不走你就别回来!”
却说王承恩连夜出宫,先是砸开了魏藻德的家,两人又一起到了杨观光府上,对着杨观光宣了皇帝的口谕,杨观光心里就明白了,这是皇上用布政使的位子来封自己的口呢,当即便冷冷的说:“崇祯二年,陛下亲口说过,今后凡官员任命,不奉口谕,一律以明旨为准,可有此事?”
王承恩便道:“是,可,杨大人,你不认识咱家吗?”杨观光道:“不管是谁,若无明旨,恕下官不能从命。”魏藻德便道:“用宾兄!王老公可是御前的人,难道他还敢假传圣旨吗?”杨观光笑道:“当年刘瑾、魏忠贤,哪一个没假传过圣旨?怎么到了本朝,就不能了?”王承恩差点没把鼻子气歪了,心想:怎么还拿我比刘瑾和魏忠贤了。
魏藻德忙道:“用宾兄这是说什么话,前几日用宾兄上折子,说起核查田亩的事,皇上今夜才看到,不由得十分高兴,这才派用宾兄去山东,正是全用宾兄爱民之心啊,用宾兄千万不要误会。”杨观光冷笑道:“既然如此,也不差这一天半天,还请两位回去替我讨个明旨,我绝无二话。”王承恩和魏藻德支支吾吾,杨观光又道:“我看不是我误会,是魏大人心急吧,想必若是魏大人兼理詹事府,詹事府早就跟宗人府并府了吧!”
王承恩见他竟然把这事给挑明了,不由的尴尬万分,心想:这杨观光怕不是疯了,这话怎么能放到明面上说呢,也太不懂事了!心里如此想,嘴上却说:“这是怎么话说的,这是怎么话说的,杨大人这是从什么地方听的这些浑话。”
杨观光便道:“行了,两位,我这里庙小,容不下两位大神,都三更天了,难为两位夜深露重的过来,请吧!”说着,头也不回的独自回屋了,把王承恩和魏藻德晾在了院里,两人讨了个没趣,只得怏怏回去。
王承恩回到宫里,把前前后后一说,崇祯也是气愤不已道:“好你个杨观光,真是要翻天了,去查,让锦衣卫去查,朕就不信他果然是个明如水,清如镜的,但凡有什么问题,立刻前来禀奏!”
这边崇祯组织锦衣卫准备打击报复,那边杨观光也没闲着,他知道这次打发走了王承恩,自己跟崇祯的矛盾也已经公开化了,自己绝不能坐以待毙。
第二天,他便召集了詹事府左右府丞、各局主簿、录事、通事舍人,把事情的前前后后说了一遍,甚至把自己如何辞绝山东布政使一职也说了出来,一时间,群情激愤,房之骐厉声道:“我等寒窗苦读数十载,如今却要听一群阉人的号令,士可杀不可辱!”韩如愈也道:“这话说的是,若今日不争取,日后史书上不免有一笔,诸位同僚可都要想清楚了!”
詹兆恒却道:“此事只怕是猜测,还是要谨慎行事。”韩如愈跳起来喊道:“詹兆恒!旁人不知道,我却是知道的,你是怕给你老师(黄道周)惹祸吧!要我说你们复社的人都是没种的孙子!”詹兆恒一把抓过韩如愈的脖领子道:“你再说一句试试!”
漆嘉祉、杨琦忙上前劝道:“韩主簿说话也太不注意,实在有辱斯文,月如(詹兆恒,字月如)兄快松开手,万万不可。”詹兆恒这才气呼呼的松开手道:“道不同不相为谋,告辞!”
詹兆恒借故走了,漆嘉祉、杨琦、韩四维等也借故走了,蔡晨恩这时站起身说:“别说这事还不知真假,便是真的,也是皇上的家事,王爷公主都是皇子,皇上让谁来教,让谁来管,跟你们有什么关系?我劝诸位早早罢手吧!”说完一拱手也走了,房之骐知道蔡晨恩的底细,知道自己惹不起他,见蔡晨恩走远了,才远远的说:“好!好!走的好!”又对众人说:“还有要走的吗?趁早走,将来留下千古骂名,别说我没提醒过!”
又有刘正宗、郑光昌、鲁元宠、杨山梓等十几人离开了,只剩下了寥寥十来个人,董廷献脸色阴沉,一言不发,史元调道:“竖子不足与谋!”但是如今形势如此,众人发了点牢骚,也各自散去了。
董廷献便去找吴昌时谋划,吴昌时笑道:“詹事府那些人,真正有骨气的也就那几个,不过这有什么的,只要杨大人能顶住就行,其他人都无所谓,再说了,詹事府人不够,不是还有御史台嘛,那么多御史都闲着,这事要是让他们知道了,啧啧啧,真是连想都不敢想。”
董廷献闻听此言,立刻就找到了御史大夫徐兆魁,徐兆魁可是老资历的东林党人了,历经四朝,斗争经验异常丰富,听后便说:“若要这事不成,非得谏宫不可!”董廷献吓了一跳道:“老大人,没到这份上吧,若赐下廷杖,只怕没几个能挺得住。”
徐兆魁笑道:“你以为皇上真敢打死人啊,不过是挨几棍子,去牢里待几天罢了,你放心,你若是不挨锦衣卫两棍子,不去诏狱里待几天,能有那如日中天的威望吗?你啊,太嫩了!付出和收获是同等的,你若豁不出去,那你就永远是董廷献,懂吗?”董廷献便道:“老大人计谋深远,还请老大人指条明路。”
徐兆魁便道:“右都御史马嘉植是次辅的学生,如今次辅没了,他必不敢趟这个浑水,你去找左都御史姚大人,他是文大人的亲外甥,必会帮你,我年纪大了,没几年活头了,老眼昏花的,也记不得事了,刚说的话扭头也记不住了,不过若皇上在朝上问起,我必替你们说话也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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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廷献心道:老狐狸,这时候把自己撇的干干净净,又要拉文家下水。想到这里,嘴上却说:“老大人自然是什么都不知道的,下官这就先告退了。”看着董廷献的背影,徐兆魁喃喃道:“老了,都老了,现在是他们的天下喽。”
在姚希孟的暗中支持下,在御史台侍御史陈启源具体带领下,包括御史、刑名院主事、肃政廉访院、詹事府官员等在内的近六十人为主体,在四月二十八日这一天,一起跪在西安门外谏宫,要求皇上不得将詹事府并入宗人府,此外,一些地方的巡察御史也先后上书,反对将詹事府并入宗人府。
一时间,朝野震动,自万历朝以来,已经很多年没有发生过如此大规模的谏宫事件了,朝野上下的眼睛一起看向了宫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