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1634年:又见方有度
再说顾君恩那边,自从说服了卢象升,顾君恩才完全放下心来,一连几天,卢象升却只是留顾君恩在辽中闲逛,陈启龙便有些恼火,整日里道:“这卢象升是怎么回事?说替咱们跟鞑子联系,如何又留咱们在辽中,到底是怎么个回事呢?”胡士昌便道:“陈大人稍安勿躁,我朝与鞑子作战甚久,贸然议和,鞑子如何肯信,只怕也是要费些功夫的。”顾君恩也道:“听说辽中知州李应春这几日都在外巡视,只怕还有等些日子,何况前几日我已经将此间情形连夜递了上去,或许皇上会有新的旨意下来。”
陈启龙这才不再言语,一直等到七月四日,李应春才回到辽中,卢象升便派白广恩陪着三人前往知州衙门拜会李应春,到了州衙,彼此见过后,李应春便道:“三位大人不必担心,皇上已有旨意,卢将军和总督大人也有吩咐,既然我回来了,顾大人也不必烦劳卢将军了,只管在州衙安顿,我即刻派人去沈阳,亲为致意。”
顾君恩这才放下心来,过不几天,李应春便遣人来请,顾君恩穿戴官服齐整,三人来至前堂,只见堂上坐着两名汉人,李应春见顾君恩来了,便忙起身指着一名老者道:“顾大人,待我为你介绍,这位是范文程。”范文程起身笑着冲顾君恩拱了拱手,顾君恩自然也回了礼,李应春又指着一名稍微年轻点的说:“这位是方有度,方先生。”方有度也起身,颇意味深长的笑着冲顾君恩拱手,顾君恩一听方有度三个字,如五雷轰顶一般,“方有度”,这三个字早已深深刻进了他的骨髓里,顾君恩心想:这不就是皇上的内应吗?不是都猜测他已经被鞑子发现处死了吗?如今可不是好好的在这里?
顾君恩毕竟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忙定住心神,也笑着回了礼,几人分主次坐定后,范文程道:“听使者来报,大明皇帝欲与我大汗重定议和?不知是真是假?”
陈启龙便起身道:“放肆,尔等是谁封的大汗?辽东、奴儿干都司历来是我大明之土,建州女真部乃是我大明臣民,如今竟被尔等僭越谋夺,实为叛逆!”范文程冷笑一声道:“既然朝廷不欲议和,那恕我等不便久留,告辞了。”说罢,便要起身,但方有度却没有起身,只是冷冷的说:“范兄何必如此激愤,不妨坐下再听听。”范文程便道:“方有度,不要仗着有十四贝勒和十五贝勒给你撑腰,你就敢如此,别忘了,两位贝勒也得听大汗的!”方有度便缓缓的说道:“范先生何必如此激动,来时大汗自然有交代,不必先生提醒,如今先生尽可走,只是不知道回去了你如何向大汗交代啊。”说完便斜眼扫了顾君恩一眼。
顾君恩自然是心领神会,知道皇太极必定也是撑不住经济封锁,想着议和,范文程此时不过是先来个下马威而已,便道:“陈大人慷慨激昂是真,但我圣皇帝陛下重定议和之心也是真,两位先生何不心平气和坐下来,好好谈谈呢。”
范文程迫不得已,只好气呼呼的坐了下来,还恶狠狠的瞪了方有度一眼,顾君恩才道:“既然议和,那便须先定下在何处议和?不知两位可有心仪之所?”方有度不置可否,范文程也气呼呼的不说话,顾君恩便继续道:“既然两位没有主意,那依在下看,那不如便在辽中城商谈议和之事,不知两位意下如何?”
方有度并未说话,范文程便冷笑一声道:“好算计,辽中如今乃大明治下,我等在此地议和,岂不是日夜惴惴,被你们摆布?不可,不可。”顾君恩便道:“那范先生以为在何处为好?”范文程眼珠子一转道:“此去不远,有一所在,名长胜堡,地域开阔,人烟稀少,东去不远便是我大金所在,可令大明军队撤出长胜堡,设为议和之所,如何?”
李应春便道:“不可!长胜堡虽是我辽中治下,但却是卢将军防区,范先生若是觉得能说动卢将军撤军,便尽管去说,我等是断断不敢。”顾君恩也道:“是啊,长胜堡乃兵家要地,范先生的算盘也未免打的太好了吧。”
两人因议和之地争论不休,方有度便道:“两位,两位,不妨各让一步,长胜堡若是不能,那辽中往南三十余里有一驿站,名黄泥洼,不知此地可否?”李应春想了想说道:“我觉得甚好,即在边地,又不是要冲,交通便利,视野开阔。”
顾君恩听出了暗示便点头道:“既然方先生和知州大人都觉得可以,在下自然没有问题,不知范先生以为如何?”范文程还待犹豫,陈启龙嚷嚷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们都退让了,你若再磨磨唧唧,那便让卢将军过来说话!少不得杀个人仰马翻,我大明举全国之力,三面合围,尔等俱为齑粉!”范文程皱皱眉头,又仔细想想,便也只好应承下来,约定七月七日正式在黄泥洼议和。
约定之事已成,范文程便要嚷嚷回去,方有度便道:“如今天色已晚,何不虚留一夜,明日动身不迟。”范文程便道:“我倒是无妨,只怕有人暗通款曲,做了背主通敌之人那。”方有度便道:“范文程!你莫要阴阳怪气,你若是拿了我的证据,尽管去大汗那边议论,我绝无二话,你若是拿不到,休怪我翻脸无情。”
两人正要争论,顾君恩忙道:“哎哎哎啊,两位何必呢,无论如何,留下吃一顿酒总是应该的,这才是咱们议和的诚意,等用过餐,两位若要留,咱们必是好好招待,若是要走,咱们也必护送,绝不食言。”范文程左右为难,只得答应留下,吃过晚饭再走。
当夜,便在辽中的燕子楼设下宴席,顾君恩、陈启龙、胡士昌、李应春、白广恩、范文程、方有度参加了宴席,又叫来丝竹歌舞,几人不谈时事,只论风月,喝了不过半个时辰,方有度已是烂醉如泥的起身道:“几,几位,我得去茅厕一趟。”顾君恩要来扶,方有度用力捏了捏他的手道:“别,别扶,瞧不起老方怎的,谁,谁也不许扶。”
说罢,便踉踉跄跄出去了,过了约莫一刻钟,还不回来,胡士昌便道:“方先生去了一刻钟,怎么还不回来,不会有事吧?”李应春便笑道:“怕不是掉到茅厕里了吧,范先生不去看看?”范文程也有了些酒意道:“只恨不掉到茅厕,若是才好。”顾君恩正要说话,只见一个侍从匆匆过来,在顾君恩耳边耳语了几句,顾君恩连连点头,等那侍从走后,顾君恩便道:“几位对不住了,我先稍去片刻,总督大人遣人过来,找在下有事。”
范文程便也起身道:“既然如此,咱们也都散了吧。”李应春一把拉住他道:“如何能散,阖该在痛饮一番。”陈启龙也道:“正是,正是,他只管去,咱们只管乐,弹起来,舞起来!”顾君恩也笑道:“陈大人言之有理,如今方先生还未回来,再说我只是去去片刻,稍后便回,虽然咱们不能同朝为臣,亦是一见如故,匆匆别离,岂非人生大憾。”说罢,拱了拱手,便离了宴席。
顾君恩出了包间,下了楼梯,拐入一个侧门,方有度正在那边等他,顾君恩待要客套,方有度忙道:“时间紧急,说正事,如今鞑子内部比较混乱,皇太极与多尔衮、多铎矛盾深重,可以利用,另外岳托、和度等小贝勒都中立观望,济尔哈朗是努尔哈赤弟弟舒尔哈齐第六子,因其父与努尔哈赤政见不合,所以被囚禁在石塔而死,因此济尔哈朗深恨皇太极,此人如今守鹧鸪关,地势险要,将来或可利用一二,议和之时,只怕我不太方便,不便时时私下会面,黄泥洼驿站里有一粮米铺,咱们可作为居中交通之所,具体的李知州自会告知。”
顾君恩便道:“好,我记下了,只是一点,北伐之时,刘世玉全军覆没是怎么回事?若非如此,北伐岂能半途而废,皇上可是大为恼火,以为你已叛国投敌。”方有度忙问:“那我家人可还好?”顾君恩便道:“一切都好,皇上岂是那种人?”
方有度才放下心来道:“只怪多铎疑心深重,况且当时我随他时间也短,只怕也有他想要暗中考究我的缘故,所以他才故意放出假消息,自己却暗中埋伏,偷袭刘世玉将军,为了这我还差点暴露,请大人务必禀奏陛下,我方某人万死亦不敢背叛朝廷,何况我父母亲族俱在大明,陛下待我又有知遇之恩。”
顾君恩这才点点头道:“好,我记下了,方大人可还有嘱咐?”方有度想了想说:“只怕有紧急之事,一时不得沟通,若是我说天要刮风,便是鞑子内部有变,若是我说天要下雨,便是鞑子要有军事举动,大人便要及时通告朝廷,以免鞑子趁议和之机,发兵入侵,切记,切记!”
两人沟通一番便分头行事去了,自然方有度又是醉醺醺的去了宴席,过不多时,顾君恩也回到了宴席,又是一番畅饮,入夜才将两人送出境外。顾君恩知道此事关系重大,不敢对其他人说,只是道:“自崇祯五年九月,咱们与鞑子达成协议以来,边境虽说基本安稳,但是也是纠纷不断,皇上这次的意思是要达成一个新的协议,其实谈判是假,通过这次谈判,摸摸他们的底才是真。那就还是按之前说好的,陈大人负责唱红脸,我负责唱白脸,胡大人负责居中调和,软硬兼施,务必达成议和,为皇上谋几年平和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