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1634年:风雨欲来
却说自温璜就任,就陷入了愁困当中,这孟家在青州根深蒂固,又有济南侯氏联姻照应,温璜想要调查孟家,但是青州府衙上上下下要么被打点过了,不想干;要么就是畏惧孟家势力,不敢干;温璜左右束手,甚是为难。这一日,温璜在后堂闲坐,管家气呼呼的跑进来,高声喊道:“老爷大喜,老爷大喜!”温璜正没好气,骂道:“但凭什么喜事,也没得在后堂号丧,忒没规矩!什么事!”管家便忙止住脚,躬身垂手道:“刚得了消息,少爷高升了!”
温璜心头不由大喜,但却表面平静的说:“这小子也不争气,一向不在文学上下功夫,专好武将弄棒,熬了这许多年,上上下下不知道费了家里多少银子,才不过当一个副百户,如今便是升了,也不过一个百户,能有多少出息。”管家便笑道:“少爷越级升了北直隶千户所千户。”温璜不由一惊,起身道:“从四品千户?”管家道:“正是,北直隶千户所千户!”
温璜才略有喜色道:“我记得巡抚大人的公子不是北直隶千户嘛?可是调任他处了?”管家道:“老爷这几日忙于政务,确是没有时间,我打听清楚了,前些日子朝廷新建甘肃行省,老爷想来是知道的。”
温璜便道:“朝廷下了明旨,这个自然知晓,难道黄公子去了甘肃?”管家道:“甘肃天荒地老的偏僻之地,便是皇上看在巡抚大人的脸面上,也不能去的。”温璜便有些恼怒道:“要说便说,这一点点的磨谁呢,若惹的本府恼了,好不得给你一顿棍棒!”
管家才笑道:“老爷莫恼,老爷莫恼,便是有什么烦心事,待我说完也尽管消了,听说皇上他老人家派了身边的杨副使去了甘肃,巡抚大人的公子派到咱们山东做千户了。这北直隶千户的位子自然空了,总督大人便上了折子,说咱们少爷体貌端庄、素有能效,可堪大任,皇上他老人家便把折子批给了镇抚使大人,镇抚使大人也极力推荐,镇抚使大人是皇上信得过的潜邸旧臣,皇上他老人家自然是无比信服的,当下就开了案,御笔朱批,越两级提拔。”
温璜细细听了,不由又怕又喜,心想:儿子升了官,自然是喜,怕的是这是皇上的暗示,皇上对自己委了重任,还派黄道周来山东保驾护航,如今黄道周的儿子和自己的儿子都升了,但是自己却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皇上这是在提醒呢,若是差事办的不好,不但是辜负皇恩,只怕阖家富贵亦不保,不过这也说明皇上现在还是很信任自己的,有皇上在后头撑腰,自己还何必这么束手束脚的?
想到这里,温璜不由的暗暗下了决心,便对管家道:“你去济南,带封信给巡抚大人。”当下书写封信,又吩咐一番,管家便忙动身往济南而去。
过了几日,温璜便将知府下各局长官叫到堂上,就连锦衣卫百户长赵士超都受邀在列,众人见过温璜,温璜便道:“诸位大人请坐。”赵士超首先坐定,其他人便才纷纷落座。
青州市布政局州丞姚孙榘首先问:“不知州台大人唤我等何事?”温璜便略一拱手,起身道:“诸位,本府到任也有一些日子了,对于青州不能说熟悉,但是基本情况也确是掌握了一些,皇上已下了明旨,选了顺天府作为田租税粮新政试点,各行省里边,唯独选了咱们青州做试点,皇恩浩荡啊,本官到任以来,明察暗访,发现有一些大户,将自家田地在族内私分,名义上将田分了下去,实际上所分之田仍归自己所有,如此阴奉阳违,对抗朝廷,实在可恶!本官既蒙皇上开恩,特拔青州,便不能对此事放任不管,诸位以为如何?”
青州市按察局通判姚应奉首先冷哼一声道:“州台说大户名分田产,实际仍是自己所有,可有明证?总不能州台大人说怎么着就是怎么着吧?”温璜道:“这个自然,按察局掌缉捕取证,此事还须得劳烦通判。”姚应奉一拱手道:“这个自然,之前州台也曾吩咐过此事,本官也派人往各处查询,不过各家都有布政局所发之田亩证,证明确实不是私分,而是实分,此事我业已向州台报告过了,若这次在重复去核问,不免惊扰地方,打扰农事,我朝以农事为重,想必此亦不是皇上本意。”
温璜笑道:“这是自然,不过本府素知通判是宅心仁厚,自然也是问不出什么的,所以本府特请了巡抚大人函批,将此事交与赵百户了。”姚应奉大吃一惊,起身道:“什么!你.”赵士超咳嗽一声道:“怎么,姚大人觉得本百户不配?”姚应奉满脸通红道:“岂敢,岂敢。”
这时,青州市按察御史赵应元道:“巡抚大人既有函批,咱们岂有说不的道理,只是不想巡抚大人都能做锦衣卫的主了,恐怕于律法不合?敢问州台、百户大人,皇上可知道此事?若是有人矫旨妄为,本官既有督查之责,自然不敢不讲此事上奏天听。”温璜冷笑一声,冲赵士超一拱手道:“百户大人,请了。”
赵士超便从怀里掏出一个折子,然后起身肃立道:“皇上有旨!”温璜忙从上座下来跪倒在地,其他人也忙离座跪下,赵士超打开折子念到:“山东的事,朕了然于心,既委黄道周为山东巡抚,除军政事外,其他诸事一律由黄道周进止。”念罢,众人才起身,赵士超又道:“今日上午,新任千户黄大人也派人传下口信,一切皆以州台大人进止。”
众人都不敢吭气,赵应元心想:谁不知道黄中是黄道周的长子,看来这温璜来头不小,巡抚摆明了是他的后台。温璜这才笑道:“没想到温某人能有这个面子,实在惶恐,既然如此,那就辛苦赵大人了。”赵士超道:“温大人且放宽心,凭他是谁,到了咱们锦衣卫手里,没有不说实话的道理,温大人只等好消息就是了。”
众人三三两两散了,青州市都尉局同知何永清一脸茫然,不理众人,自己走在前头,姚孙榘、青州市学政局教授李士元、青州市肃政廉访局州尉杨玉林三人走在一起,姚孙榘小声说:“李大人历经三朝,德高望重,对此事怎么看?”李士元微闭双眼,若有所思的说:“不可说,不可说啊,只是恐怕青州又要不安生了。”
杨玉林也压低声音道:“我也听说了,上边这次铁了心要拿孟家做筏子了,只怕还有更大的意图,便不是咱们能揣测的了,姚大人出身桐城姚家,可知道什么内情?”姚孙榘便道:“不瞒两位,在下也是摸不着头脑,若知道什么,一定知会两位。”
姚应奉和赵应元走在一起,两人脸色阴沉,赵应元正要说什么,姚应奉止住他,然后说:“姚某知道一个喝茶的好地方,看今日天气甚好,不知赵大人可赏脸陪姚某喝个茶?”赵应元自然会意道:“如此赵某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晚上,孟济严送走了姚应奉的下人,一脸的恐慌和阴沉,孟济堂不由的浑身筛糠道:“老二,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咱们孟家几百年家业,可不能毁在咱们手里啊。”孟济严一向看不上孟济堂这样胆小懦弱,颇有些不耐烦的说:“大哥何必惊慌,还没到这个份上。”然后又对孟济功说:“三弟,此事你怎么看?”孟济功想了想道:“如今之计,只有联系侯家和孔家,所谓法不责众,便是查出咱们来,难道他们这些大世家都一清二白的?另外,大哥,听说洲儿的同窗,也是咱们本家叫孟章明的,今年刚进了考功司,可有这事?”
孟济堂想了想道:“或许有的吧,我也不曾问过他的事,他倒是跟你这当叔叔的亲近。”孟济严白了孟济堂一眼说:“是了,我也听洲儿说过,听说这孟章明是东蒙巡察御史孟兆祥的独子,孟兆祥走了钱察院的门路,这才让他儿子进了考功司,可惜咱们洲儿跟他同科,如今却还在家里待诏,哎,咱们孟家家大业大,只是在朝里少个靠山啊。”
孟济堂便道:“你不是侯老相公的贵婿吗,他们侯家还不算咱们孟家的靠山,还有老三你也算是半个孔家的人”孟济严见孟济堂戳孟济功的痛处,便道:“大哥,莫要浑说!”
孟济堂这才不再言语,孟济功狠狠瞪了老大一眼,便对孟济严说:“只怕日后侯家也自身难保,而且侯恂如今虽任朝鲜总督,但毕竟是在藩国,又不是皇上眼前得力的红人,只怕靠不住,前不久文家不是有人过来,期间多有延揽之意嘛。”孟济堂接过话道:“咱们不是商议着,因着侯家的脸面,且不投到文家那边吗?”
孟济严叹气道:“虽然侯家跟文家有些龃龉,但毕竟都是东林一家,此一时彼一时也,如今也顾不了这许多了,朝里没有个靠山,终究是不行的,不为别的,便是为了洲儿也不得不如此了。”孟济功也说:“我可听说了,文家早就投到察院大人麾下了,若咱们趁机搭上察院大人,那咱们孟家以后还怕什么?”三兄弟商议妥定,当下孟济严便打点妥当,悄悄离了青州,往长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