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思念
第27章思念
因为荣杰发疯,方予诤偷得浮生半日闲,今天破天荒地早早就回了住处,洗完澡出来一看,还不到六点钟。以往这个点不是在工作中就是在外务的路上,难得,还能看见太阳,就没什么事可干。
他擦着头发坐在床沿,点开了柏原的头像:“有时间吗?通个话?”
柏原的部门会议刚结束,其实也等着下班了,他边坐回自己的工位,边就直接打了过去:“怎么啦?”窗外漫天霞光,只能俯视一片片楼顶,视线过处连点绿色都没有。
方予诤没开灯,丢开毛巾向后仰躺在床上:“想你了。”
柏原手里的动作似乎停了下来,声音带笑:“这么突然,”可能是看了下时间,“今天不忙?”方予诤问他:“不忙。你很忙吗?”柏原说:“是啊,我老板今天事情很多。”听方予诤没明白他在说谁,柏原补充:“褚言。”
这两个字指代对象的变化让方予诤一时没转换过来,懂了以后离愁别绪又浓了不少。真见鬼了,现在连柏原叫他“老板”都觉得很怀念。
对话像有点干巴巴的,又担心耽误柏原工作,方予诤就准备先不讲了:“那等你回家再说吧。”
“你别挂,”柏原那边窸窣着,“我已经收拾好要出去了,我们在路上慢慢聊,好不好?”心的温柔就像水一样慢慢浸出来,方予诤听起来竟然有几分乖巧:“好。”
这一路两人就一直聊着天,方予诤把荣杰今天的所作所为讲给柏原听,果然后者哈哈大笑着感叹:“你们别把简总给气死了。”
太久没听到过彼此的声音,见面甚至还在好几个月之前。心经受不住这般折磨,思念变成了一种有形的物质,阴沉沉地压下来,具象为大片大片实实在在疯长的荒草。柏原只是不说,和方予诤一样害怕对对方的打扰,所以也一直压抑。
现在走在行人如织的街上,听着电话那头只属于自己的话语,柏原放纵了一把他的“不成熟”,突发奇想:“周末有时间见一面吗?”
方予诤的呼吸重了一下,点开行程,无语地揉揉眉心:“简总安排了饭局。”
柏原倒也是毫不意外文宸的存在感:“合理,”可他不想放弃,以往他已经放弃了太多次了,今天这个电话像是打碎了一片伪装无波的湖泊,他觉得自己必须得尽快见到方予诤,否则真的承受不了,“那我去找你?”
猛然心动,知道柏原不会接受自己为他买单,方予诤替他犹豫:“机票很贵。”柏原微微笑着,停在风里,声音轻轻的,既是在说服方予诤,也是在讲给自己听,带着一种在他身上少见的、婉约的柔情:“我知道,但是,一年就这一次呀。”
被这种思念彻底压制,方予诤也不再那么理智,对柏原的渴望和出于实际的考虑反复地拔河,斟酌良久,他还是只能说一声抱歉:“我怕你来了以后的结果,是被我留在公寓里。”
“好吧……”柏原的叹气声听得方予诤地动山摇,他们不得不向现实服软,“我要进地铁了,回去接着说?”
方予诤自然是答应:“我等你。”
这通电话一直持续到了深夜,柏原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凌晨醒来时,那边仍然没有挂断,通话时间已经好几个小时。
柏原听到隐约传过来的那稳定的呼吸声,心软得像天边的夜云,他试探地:“方予诤?”
没想到立刻就获得了一句哑哑的回复:“我在。”
双方都为这起死回生的联络叹息,一时谁都没再说话,体会着呼吸之间的温度和依恋,久久不忍结束。
此时最伤人的就是想念而不得相见,柏原忍不住假设,他们中但凡有一个没那么懂事,现在的情形也许就已经完全不同。看来太理智也不是什么好事,将情感抵挡得严严实实。
周五,荣家二少爷荣琛生日,盛大的宴会安排在家里的老宅,官场商场,贵客云集。方予诤作为荣杰的至交好友,很捧场地去了,知道他的喜好,用心准备了两支价值不菲的红酒送上。
荣琛有阵子是把方予诤当成弟弟的男朋友来看待的,现在确定二人有缘无份,但见了仍然高兴,让他晚上别走,留下来喝酒玩牌。
正在聊,文宸带着女儿也来了,荣家老爷子很喜欢这个聪明可爱的小姑娘,一见面就抱起来,亲切地和文宸交谈,一谈就是好久,后面又进了后者的书房。
闲下来的荣杰和方予诤拎着酒杯远远靠在阳台扶手上看他们:“是不是为了臻邸的事找上我爸爸了。”方予诤浅浅笑着:“他是我们老板,你就不能祝他顺利吗。”荣杰看起来是个没心没肺的豪门阔少,其实心思细腻不比谁差:“他倒是有门路,不干不净的事情少做就行。”
这句话让方予诤有点沉默,荣杰轻叹:“别说我没跟你打招呼,我是准备辞职了。”
此时月亮的清辉洒下,薄如轻纱掩映住他们,将室内的人情世故觥筹交错和他们远远隔绝,彼此有互相扶持至今的深厚情分,方予诤认真看着荣杰。
后者顾盼生辉的眼睛和他们见面时一般无二,只是神情里已经少了很多那时的骄横张扬。没有人活该一生围着另一个人打转,荣杰决定走上另外一条路,方予诤纵然不舍,也为他高兴,可见荣杰比他勇敢得多。
“什么时候提?”方予诤轻轻和他碰杯,“到时候送送你。”荣杰仰头饮尽:“应该这个年末吧,把手里的事情全部做完。”听他已经充分地计划好,也没有生计问题,方予诤没什么可担心:“祝贺你。”
多年的光阴,回顾不过俄顷。一时种种往事涌上心头,吵过的架,闯过的祸,喝过的酒,全部都一一重现,哪怕未来时日还长,可回忆真是美好啊,回忆里他们的生命力强盛得让人眼眶发热,谁会不怀念自己的二十来岁呢。
“我要走,又怕我走了文宸欺负你。”荣杰说得很认真,把方予诤逗笑了:“别怕,我会反击。”荣杰笑嘻嘻地反问:“喔?用拼命打工反击吗?”大概是想起什么荒唐旧事,两个人不约而同感慨着笑了起来。
笑声结束,氛围有些安静。
“方予诤,我……”什么话似乎要脱口而出,却在荣杰嘴边打转。见他犹犹豫豫,方予诤笑他:“你这样开头,我可必有灾殃,怎么了。”说着举起杯子。
荣杰神情复杂地注视他,不管了,也没什么大不了:“我喜欢过你,你知道吗?”
毫无防备,方予诤被一口酒呛到,双手扶着栏杆剧烈地咳嗽,咳了半天,声音渐小,仍不知道该怎么擡头。
荣杰好笑地看着他可能是咳嗽红了的耳朵,善良地帮他顺着背:“真不知道啊?你不会觉得我留下给简文宸打工,是为了六险一金吧?”
“那,那倒也没有,”想起那些和荣杰字面意思上坦诚相对的日子,方予诤现在可以说是十分地困惑,他问了一句特别没头脑的话,“这是,什么时候的事?”荣杰摆摆手:“这不要紧,都过去了。”
“我讲给你,只是希望你心里有点数。纵使感情坎坷,比你坎坷的大有人在,你觉得没谁爱你,其实各种意义爱你的人很多。人道忌全,一辈子好处能占个一两样就足够,方予诤,你这么大个人了,还是要学会惜福。”
从没预料过有一天会被不着调的荣杰教自己做人,方予诤沉吟片刻,郑重地点点头。这样反而使肇事者后知后觉地有点不好意思了:“咳咳,你知道就好。”方予诤缓回了劲,震撼过了,还是想不通:“不是,你喜欢我什么?”
他是真的不明白自己有什么值得被爱的地方。
“好问题。整体上大概是我瞎了心,”荣杰借着月色静静端详方予诤俊美的眉眼,那些隐藏于日常点滴的陈旧爱意仿佛再次蔓延过他温热的心脏:“……不过长得好是一方面吧,人很靠谱,还有重感情的性格?能力也强。”眼见方予诤闭了闭嘴,他赶紧补充:“工,作,能,力。”
没想到荣杰这种人,竟然还看中内在美……方予诤心有点软软的:“可是,你知道我的情况……”荣杰连忙澄清:“你别纠结,我就是现在不喜欢你了,才愿意告诉你。”
在不为人知的时候,一些情感被时间裹挟着走远,举目还能远送那个背影,也许已经很幸运。
方予诤放下了酒杯,什么话也没说伸开了手臂,给荣杰闹了个大红脸,一边骂着“当自己男主角吗”,一边迎上去和他结结实实地来了一个拥抱。
这样也好,荣杰想,这也是对沉没过往的一个不错的交代,一个漂亮的句号。能重获自由,他足够了。
两人亲近的样子,被谈完事出来的文宸遥遥看在眼中。
明天还要一起出席活动,宴会终了安排好女儿,深夜文宸和方予诤回同一处公寓,便一起坐上了前者的车。
方予诤斜靠着一边车窗玻璃,跟谁在聊着天。从没见过他像现在这样离不开手机,文宸看了他好几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