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六章濮家(二十)
“看起来你已经知道我是谁了?”林河见濮明仁神情有变,却是笑了起来。
“罪人冒犯林先生,实在是死有余辜,只是……”
“濮老爷,你觉得你得罪的是我,才遭此大罪是吗?”林河摇了摇头,“你濮家是获罪于天,无可祷也,要建江南织造局的乃是皇上,只是此事不能轻易泄露,我才让欧阳峯去找你商量,谁知道你濮家在这濮院镇称王称霸惯了的,自寻死路。”
“原来如此,这确实是我濮家自寻死路,可是林先生,你若是让欧阳峯但凡有所暗示,我濮家必定竭尽全力以奉皇命。”濮明仁先是叹息一声,随即便红着眼睛恶狠狠地瞪着林河。
对于濮明仁此等神情,林河丝毫不以为意,只是迎着那赤红的凶恶眼神道,“竭尽全力以奉皇命,只怕到时候这濮院镇上下百姓都会被你濮家逼得家破人亡,到最后却都要怪在皇上身上,我今日与你说话,并不是要给你什么机会,而是明明白白地告诉你,你濮家固然是获罪于天,无可祷也,但也是你濮家平时不修善果,作恶多端所致,我亦是要用你濮家全族的人头警醒那些行事不知收敛,欺压升斗小民,视百姓为猪狗草芥的缙绅们知道,我大明是有王法的,这老天也是有眼的,圣天子在位,岂会容你这等残民自肥的恶徒逍遥。”
林河这番话说得声色俱厉,却是叫濮明仁心底那一点点侥幸都没了,“林河,你这恶贼,你好狠的心肠,竟然处心积虑要灭我濮家,我和你拼了。”濮明仁从袖中猛地拔出匕首朝林河刺了过去,既然知道濮家绝无半点幸免可能,他就算是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就凭你,配吗!”看着濮明仁陡然间此来的匕首,林河安然不动,他身旁可还站着位大高手呢,濮明仁的匕首离着林河的面门尚有半臂距离,就被陈昂捏住了手腕。
而另一边的濮玉仁看着这一幕,正要起身相助父亲,就被边上的常武给放倒了,明晃晃的刀锋架在了这位濮家二少爷的脖子上,“大人,该如何处置这两人?”
“师兄,留濮老爷一条性命,他可是还要上京验明正身,明正典刑的,至于这位二少爷,濮老爷既然有胆子朝我出手,就该有付出代价的觉悟,常武,给二少爷一个痛快,让濮老爷也感受一下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林河面无表情地看着面色大变的濮明仁吩咐道。
“是,大人。”常武应声间,却是朝已经连声求饶的濮明仁冷笑一声,然后抓住濮玉仁的头发,刀锋在脖子一抹,一泓血泉喷薄而出,濮玉仁捂着喉咙倒在地上,抽搐了起来。
濮明仁看着二儿子就这样在自己面前一点一点地丧失生机,成了一具尸体,不由声嘶力竭地吼了起来,声音如同夜枭哀嚎,“林河,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还敢聒噪。”见到被自己拧断手腕的濮明仁还敢狂吠,陈昂大怒,接着便是接过常武递过来的刀把,直接一刀把敲碎了这位濮老爷满嘴的牙齿,然后狠狠地唾了一声,“你这厮还做鬼也不放过我家老爷,就你做的恶,死后都是要下十八层地狱,永不超生的,我呸。”
濮院镇外,当濮玉杰带着三百家丁赶回濮家庄后,却压根没见到自己的父亲,有的只是一头雾水的庄里管事,等到他回过神时,濮院镇里已经传来了濮家大宅被锦衣卫团团围住,而这时候濮玉杰如何还不知道自己被朴三骗了,那朴三定是被锦衣卫买通了。
可是到了这个时候,事情哪还有挽回的余地,这个时候濮玉杰也算是有些魄力,他没想着带着自家的家丁杀回濮院镇,救出父亲,而是索性按着朴三诳他的那些话做起来,造反是诛九族的大罪,他这个濮家大少爷怎么也难逃一死的,好在自己的妻儿也还在庄里,这个时候与其带人回去自投罗网,倒不如真的裹挟百姓造反,然后找机会下海当倭寇。
于是濮玉杰当真扯旗造反,只可惜他造反太过仓促,濮家庄里人心思变,虽说大家都晓得濮家造反,自己怕是没活路,可是毕竟不是还没造反吗,濮玉杰虽然拉起了队伍,可是却是完全的一群乌合之众,那些被裹挟的老百姓甚至压根都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就在这时候,宗礼带着他的河朔军杀出来了,说起来宗礼的河朔军本该驻扎在杭州,可是他却一门心思地想要抱林河大腿,再加上嘉兴府是林河规划的大本营不容有失,戚继光的新军才刚刚征募完不久,于是河朔军便留在了嘉兴府。
这四个多月,河朔军的军饷不曾短缺半分,便是粮草补给也是按着戚继光的虎贲军的规矩给的,所以河朔军上下也是极为感激林河这位恩主,人心思战,想要报答林河。
宗礼亦是一头钻研戚继光的步兵操典,四个月下来,也算是有些心得,知道戚继光的兵法核心乃是纪律森严,而不是什么军阵变化,当然胡宗宪调拨给河朔军的粮饷没有半点短缺,也是让他得以安心练兵的最大原因,如今的这支河朔军不说脱胎换骨,但是和以往那种强盗作风相比,确实算得上是一支像样的官军了。
“都给俺听好了,破了濮家庄,不准滥杀,不准碰女人,所以缴获都要归公,懂了吗!”骑在高头大马上,瞧着前面乌泱泱乱糟糟一片的所谓濮家叛军,宗礼大声吼道,这段日子他也拜访过林河几次,林河直接告诉他,若是日后要有所作为,必定要约束军纪,像个官军样子,所以宗礼亦是在去戚继光的虎贲军大营待过好几天后,下定决心也要让河朔军做那威武之师,文明之师,同时也让林河对自己另眼相看,知道他老宗也是能打仗的。
“是,大帅。”一千河朔军轰然大吼,虽然里面总有人有些小心思,可是他们也清楚自家大帅那说一不二的脾性,更何况他们这四个月吃得好,睡得香,饷银发足,便连大帅也不喝兵血了,当兵吃粮,既然朝廷和大帅都让他们吃饱了,他们自然要竭诚以报了。
濮玉杰手下的三百家丁虽然能打,可是他自己都没什么斗志,更遑论他手下这些家丁了,而河朔军大兵压阵而来的气势实在太盛,这四个月河朔军翻来覆去地就是操练林家枪,而戚继光琢磨出来的步兵枪阵变化,也全叫宗礼花心思学去了。
反正那叛军也没什么远程打击力量,宗礼便让麾下大军排成了一个个枪阵,以堂堂之阵压了过去,濮玉杰虽然让手下抵抗了一阵,可是慌乱之下,十杆鸟铳放了一轮,却是连个屁都没打到,反倒是被河朔军不紧不慢地逼近了阵前,而那三百家丁只是被河朔军一个冲锋就直接打崩了,几乎是看到被河朔军的长枪穿成肉串的前排同伴,所谓的叛军就雪崩了。
“抱头蹲地!投降不杀!”河朔军高喊着,简直就像是散步一样就把叛军给全歼了,躲在濮家庄里的濮家人也是毫无抵抗心思,便连逃回去的濮玉杰也被庄子里跳反的庄客给捆了送到了宗礼这位河朔军大帅面前。
“这种脓包也敢造反,来人,给我押下去好生看管。”轻松平叛的宗礼红光满脸地说道,如今他老宗也是有大功在身了,要是放在过去他也许就心满意足了,不过如今这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和林河还有戚继光混久了,他老宗也是有志向的人,他清楚戚继光这小子训练的新军,可没有把倭寇放在眼里,或者说倭寇不过是给戚继光练手用的,戚继光真正的目标乃是北方的套路,还有俺答汗那个骚鞑子。
宗礼的河朔军当年就是一直戍守边关,和套路不知道打了多少仗的老边军,全军上下过去野得很,可是那和套路的血海深仇却是做不了假,宗礼如今亦是把目标放得和戚继光一样,可是他也清楚,就凭自己这没有后台的货色,真和套虏打仗,那也就是被兵部老爷拿去做炮灰的命,所以必须要坚持紧紧抱住林河这位贵人的粗大腿,才有封侯的指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