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上京春日天气多变,晨起时天色晴朗,怎知临近散朝,再度下起雨来,雨丝细细密密,沾湿衣摆。
宫人早早有准备,祁昀出来时,忙举起伞倾在他头顶,遮住绵密春雨。
祁昀负手踏入雨中,余光瞥见红墙处站着几个身着绿色官袍的年轻人。
众人见他投来目光,纷纷躬身行礼。
祁昀淡淡颔首,朝身边的人交代了几句,阔步离开。
翰林们今日前来为嘉明帝呈送经籍,进读书史,众人手中都捧着厚厚的典籍,此时忽然下起雨来,进退不得,皆叫苦不迭。
不料太子走后,有宫人笑着过来说:“各位大人,圣上在里面与苏大人议事,恐怕还要一会儿,吩咐小的先领各位大人先到偏殿中避一避雨。”
众人心中感激,忙道谢:“多谢殿下,多谢公公。”
翰林们纷纷随着内侍往偏殿走,有人看见宋观澜仍站
在原地,小声唤他:“怀瑾!”
宋观澜收回视线,埋首跟上。
同僚顺着他的视线看了一眼,见是太子离开的方向,他悄声说:“太子殿下性情虽冷,却有一副仁善心肠呢。”
方才二皇子经过他们,可是连一个眼神都没递过来,一派春风得意,趾高气扬的模样。
宋观澜眼睫微动,似是随意附和:“是。”
进到偏殿前,他再度抬头,看向雨中连绵不清的宫殿。
皇宫太大,他不知东宫在何处,亦不知……阿雪在何处。
很快他们就知道了为何二皇子会这般春风得意。
今年夏猎,嘉明帝全权交由二皇子来办。
看似只是一个小小的夏猎,然而距离春闱舞弊案二皇子被禁足,不过短短几月。
果然帝王之宠大过天,就是犯了这样大的错,也还不是轻飘飘揭过。
若是寻常百姓家,偏宠哪个儿子,不过是家事。
可放在帝王家,便是事关江山社稷,嘉明帝的态度,越发让人揣度。
朝堂之上一时暗流涌动,风雨欲来。
东宫。
祁昀悬腕,在洁白宣纸上落下飘逸几笔。
一旁冷渊絮絮禀报着近来秦家和长春宫的异动。
“五日前,小王爷在春香楼看上一个歌伎,那歌伎卖艺不卖身,被小王爷强占后,从楼上悲愤跃下,血溅三尺。”
“前日贵妃听闻有宫女在背地里嚼小王爷的舌根,将这宫女杖罚一百,还没打完人便没气了。”
冷渊迟疑片刻,道:“还有一事……”
他将密信递给祁昀。
祁昀瞥过信纸,见上面赫然写着“昨夜子时,二皇子秘入葶玉轩,天色将白,鬼祟而出。”<
冷渊低着头,不敢说话。
祁昀将密递到烛火上,看着火舌将信纸吞没,淡淡道:“他与安美人,也不是第一回了。”
冷渊意动:“到底是皇子与庶母,殿下何不利用此事……”
祁昀摇头:“不过只是一个被遗忘在深宫中的女人。”
此事或许会惹得父皇震怒,但绝无可能动摇二皇子的根基。
父皇只会处死安美人,替他收拾残局。
冷渊沉默不语,又替殿下不值。
如此大逆不道之事,都动摇不了二皇子……就连他这个旁观者,都不由悲从中来。
祁昀稳稳当当写下最后一笔,将狼毫放到笔山上。
他拎起宣纸风干墨迹,问:“端王妃那边,还是没消息么?”
冷渊面露愧色:“线索断在端王妃生产之日,此胎为端王妃首胎,孩子生下来便是死胎,端王震怒,当年接生的稳婆,侍女皆被打杀,竟无一人可问。”
“贵妃那边……亦是没有破绽,二皇子的出生详细记录在册,当年侍奉的稳婆因年岁大了自然老死,宫女仍有留在宫中的,放出宫中的那些都一并查过了,并无异常。”
祁昀并不着急:“事出反常必有妖,越是捂得死,越是容易有破绽。”
冷渊仔细思索,忽然想起一事:“贵妃身边曾有一个得力的宫女,名为春杏,贵妃产子的第二日,这名宫女被人发现溺亡在荷池中。”
“贵妃当时还为她好好哭了一场,将人厚葬。”
祁昀眉头微蹙,觉得这名字有些耳熟。
那时他还年幼,不小心撞到一个宫人偷偷在御花园里烧纸钱。
在宫中行祭祀之事乃是大罪,他也不想戳破,只是避在一旁的假山后。
那宫女一边哭,一边断断续续说:“傻春杏,忠心侍主又有什么用,主子用完咱们这些人,还不是转头就抛了,你死得这样冤,也不知道她夜半梦回,会不会想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