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第55章
沈梵从霁川大厦离开时,初秋的风裹挟着凉意,吹散了她紧绷了一整天的神经。
她回到公司时,推门进去翻译部,原本嘈杂的办公区瞬间安静了一瞬,几道探究的目光投向她,又迅速移开。显然,她在霁川会议上“纠正”林曼曼审核错误的事,已经传遍了整个部门。
沈梵径直走向自己的工位,刚放下文件,身后就传来一阵尖锐的高跟鞋声。
“沈翻译,回来了?”林曼曼的声音像淬了冰的刀,带着毫不掩饰的敌意。
沈梵转身,对上林曼曼那双画着精致眼线、此刻却充满怒火的眼睛。她站在走廊中央,双臂环胸,10厘米的细高跟让她本就高挑的身形更具压迫感。
沈梵停下脚步,目光平静地迎上林曼曼的视线,声音听不出情绪:“林总监,裴总对合作案有些专业细节需要确认,我已经在约定时间内完成了修正稿和说明,邮件也已抄送项目组。”她避重就轻,只谈工作。
“专业细节?”林曼曼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踩着高跟鞋向前逼近一步,几乎贴着沈梵。
她身上浓烈的迪奥真我香水味混合着一股无形的怒火。
“我看是沈翻译在裴总面前告我的状吧?嗯?指出我‘审核不力’,让你这个空降兵大放异彩,很得意是不是?”
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赤裸裸的质问和怨毒。
沈梵眉头微蹙:“林总监,我指出的是文件本身存在的关键错误,这关系到霁川和rheinburgbau的重大利益。至于审核流程是否存在问题,自有公司制度和裴总判断,并非我职责范围。”
“好一个‘并非职责范围’!”林曼曼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尖锐的嘲讽,瞬间吸引了整个办公区所有人的目光。
“沈梵,别在我面前装清高!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怎么进来的?总部破格调派?哈!”她冷笑一声,“总部那条‘调动需经接收公司考核’的规定,被你吃了?还是说,你仗着自己这张脸,仗着不知道攀上了总部的哪根高枝,就能把规矩踩在脚底下?”
她的话极其刻薄恶毒,直指沈梵是靠不正当关系上位,完全否定了她的专业能力。
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沈梵的脸色在瞬间变得更加苍白,但她的眼神却锐利。她可以忍受误解,但不能忍受污蔑。
“林曼曼。”沈梵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冰冷力度,清晰地叫出她的全名,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请注意你的言辞。如果你对我的入职资格有任何质疑,请直接向总部提出正式申诉。而不是在这里,以毫无根据的臆测,进行人身攻击!”
林曼曼显然没料到一向沉默寡言、甚至有些逆来顺受的沈梵会如此强硬地反击,而且句句在理,直戳她的软肋——她根本不敢、也没有证据去向总部申诉”沈梵的入职问题。她脸色一阵青白,精心修饰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牙尖嘴利!”林曼曼恼羞成怒,声音更加尖利,“好!就算你入职没问题!那今天在裴总面前,你故意揪着那个无关紧要的小错误大做文章,让我这个总监在总经理和裴总面前颜面尽失,这笔账怎么算?!”
“无关紧要?”沈梵的眼神冷得像冰,“erhaltungspflicht(维护义务)被偷换成ersatzpflicht(赔偿义务),涉及的是霁川数亿欧元的赔偿风险!林总监,你告诉我,这是‘无关紧要的小错误’?如果这在你眼里是小错误,那霁川的损失,你承担得起吗?还是说……”她故意停顿了一下,目光锐利地直视着林曼曼有些闪烁的眼睛,“这个‘错误’的出现,本身就值得深究?”
林曼曼的心猛地一沉!沈梵的眼神仿佛能看透她的心虚。她强作镇定,色厉内荏地喝道:“沈梵!你少在这里血口喷人!我警告你,在翻译部,还轮不到你一个新人指手画脚!”
“我从未想过指手画脚。”沈梵的声音恢复了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我的职责是确保经我手的翻译准确无误,维护公司和客户的利益。如果林总监认为履行这个基本职责就是在挑战你的权威,那我无话可说。”
她不再看林曼曼那张因愤怒而扭曲的脸,微微侧身,准备绕过她回自己的工位:“如果林总监没有其他工作指示,我要去完成裴总要求的书面说明了。会议纪要显示,下午三点前需要提交。”
林曼曼看着沈梵挺直着背脊、步伐沉稳地走向窗边工位的背影,只觉得一股邪火直冲头顶,在沈梵彻底离开这里前,她咬牙切齿道:“明天开始,你手上的所有霁川文件交接给小李。你,负责校对后勤部的日常文件。”
后勤部的文件——那是最基础、最琐碎的翻译工作,几乎等同于变相贬职。
沈梵站在原地,看着林曼曼踩着高跟鞋离开的背影,眼神沉静如水。她知道,这场争执只是开始。林曼曼不会轻易放过她,而那个被偷换的术语,也绝不会是唯一的陷阱。
她坐回工位,打开电脑,调出那份合作案的历史修改记录。
她需要查清楚——林曼曼到底想干什么?
夜色沉沉,霓虹灯在雨后的街道上折射出湿漉漉的光晕。沈梵站在公寓楼下,指尖捏着手机,屏幕上是梁芸刚刚发来的信息:
【房子我收回了,你的东西已经打包好放在门口,钥匙已经换过。】
她盯着信息看了很久,直到屏幕自动熄灭,映出她模糊而小巧的脸。
她早该料到会有这一天。
沈约离世,沈深年□□入狱,梁芸抛下她再婚,再到她同母异父的弟弟意外离世,让本就疏离的关系彻底断裂。如今梁芸连这间她暂住的房子也要收回,仿佛急于抹去她存在过的所有痕迹。
天气越来越冷,沈梵手指冻僵,好一会儿才将手机塞回大衣口袋。她没有愤怒,也没有哀求,
从裴灼那里逃出来时,她对自己说,只是工作,六年多过去了也没有差池,只要自己小心,一切都不会有变;在林曼曼那受辱骂,工作变动,被同事孤立,她也只当是在国外工作时发生的情况再度上演,她已经无所谓怎样,实在不行,大不了换一份工作;梁芸把她赶走,她也接受,毕竟自己对她而言,是个外人。
她接受今天发生的所有事情。
沈梵蹲在楼下,指尖夹着一根她从没抽过的牌子烟,很烈,她机械地让尼古丁侵入自己的五脏六腑,借此缓解此刻的情绪。
她觉得自己这几年控制得很好了,为了让自己不想念,就拼了命地在异国他乡学习,不敢停下来让自己的思绪飘回到裴灼身边,也听医生的话按时吃药。回来参加葬礼,再遇见裴灼,她都可以压下那些熟悉的情绪,此时却手抖得无法自控。
入夜,冷意顺着脚踝往上爬。她走过繁华的商业街,穿过寂静的小巷,最终停在一座亮着暖黄灯光的24小时便利店前。玻璃窗上凝结着薄薄的水雾,她透过模糊的玻璃,看到货架上整齐排列的速食饭团和热饮。
胃部的隐痛提醒她需要补充食物。她推门进去,热气扑面而来,带着关东煮的香气。
在德国的时候,她总是想念关东煮。总是和辛愿一起想念学校门口的烤肠。
但此时,她看了看那些泡在汤里的食物,却觉得反胃。
还是下次再吃吧,总有机会的。
于是转身出了便利店门。看着马路的车流,她忽然想到l.m,于是伸手拦了辆的士,报了l.m的地址。
有很长一段时间,沈梵都在问l.m为什么叫l.m,这是什么意思。
关子捷有一次和女朋友吵架,喝醉后告诉沈梵,因为自己遇见她的时候,在酒吧买醉,她骂他的时候,说他像迷路的疯子。
这个她,指的是关子捷现在到手了的爱人。
“lostmadman.”
关子捷今天不在l.m,沈梵舒了一口气,今晚她只想自己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