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75.
第75章75.
辛筱薇的茫然让陈序仅存的一丝线索就此中断。操场上依旧一个人都没有，不远处的教学楼走廊上稀稀拉拉站着几个人，但没人往他们这边看。炙热的阳光照在操场年久失修的塑胶跑道和那片焦黄的草坪上。这景色太过枯燥，衬得陈序这会儿的心情也彻底没了起伏。觉得再待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他起身便要离去。以他在学校老师心中的信誉，他猜自己再与人谈下去会引来不必要的责问。
但刚走下几级台阶，辛筱薇却叫住了他。
“你跟我说你有喜欢的人，那个人就是傅明恕吗？”到这时候了，女生仍抱了一丝期待。或许在她仅有的十几年人生经历中，陈序喜欢男人这个事情仍然让她觉得不可思议以致于总想再试探几分虚实。
少女的眼神纯真诚挚。陈序想，她确实是傅明恕说的那类跟徐家硕完全不一样的人。他极快地点了点头，然后快步走下看台，不再去管身后的人会作何反应。离开了主席台的遮蔽，正午的太阳兜头照在他身上。也许是这操场太过宽阔，即使已经加快了步伐却仍是觉得那栋教学楼在遥不可及的另一边。陈序忽的生出一股渺小之感。
韩柳意提前给他打了份饭，让他可以避开食堂这时候的人流高峰。
“去哪儿了？”这人咬了口葱烧大排问他。
“跟辛筱薇聊了会儿。”
“跟她？为什么？”
陈序看了人一眼，“什么为什么，当然是有事。”
“你跟她有什么事可……哦，是上次那事儿吧？”韩柳意这才想起来，“人啊，都是情绪动物，一冲动嘴上就没个把门。她看上去这么有素质一人，关键时刻也沉不住气。对了……她是怎么知道你俩关系的？”
“她看见了。”
“噗——”韩柳意没防备，差点把嘴里这口饭喷出来，“这么劲爆的事你怎么不跟我说？就她一个看见了还是都知道了？我靠我还在帮你们拼了命地瞒。”
陈序马上就捕捉到了这话里的意思，便问：“怎么，很多人在跟你打听吗？”
不料韩柳意果断一点头，“多的是，班里百分之八十的女生都跟我打听过吧……”
“……女的？”
“腐女听过没有，”见陈序不解，韩柳意倒是笑开了，“这你都不知道，有空我找两本书推给你瞧瞧，现在的女生啊，你别以为她们只看言情小说，早就不一样了……不过你放心啊，我是一点儿都没泄露出去。”
陈序不置可否，三两下把碗里的饭扒干净了。韩柳意这边他完全不担心，不说这个人早早就看出了他和傅明恕的关系却从未挑明过，就凭这个人对自己一直以来的关照……他拍了记对方，说：“走，请你喝饮料。”
“谢谢序序！”那人一蹦三尺高，放了餐盘就屁颠屁颠地跟着陈序去了便利店。
俩人在便利店扫了几样吃的，陈序还给傅明恕带去了一块巧克力和一个罐装美式。
说来也奇怪，尽管明处暗处都有人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但他俩之间的互动一点儿没少。陈序自然而然地把塑料袋放在傅明恕桌上时，突然想到这层问题。几乎是同时，他想起韩柳意在食堂跟自己说的那些，下意识就去看班里的人，结果还真被他发现有几个他叫不出名字的女生正迅速把头转回去。
他歪了歪头，对此很不理解。
“嗯？”傅明恕雷打不动插耳机听广播。见人轻蹙着眉看着教室前方，也有点好奇他是在看什么。
“哦，没事。”
看着也不像是发生了什么，傅明恕便也没再问，他撕了巧克力包装，掰了一块儿吃。
陈序买给他巧克力估计是想让他带进考场吃，但他没这个习惯，吃了两块后就把东西塞进桌洞。这两天考试的原因，桌洞里空空的什么都没有，所以等他猝不及防地摸到一本“书”时，他还有些奇怪，以为是坐在他这儿考试的人把东西落下了。
下午的科目又是一次长篇大论。教室里有些人已经趴在桌上休息，陈序也背对着他在看窗外的操场。气氛一时有些安静。傅明恕把那本“书”拿出来，只扫了一眼他就看出这是陈序丢失的那本画册。只是跟之前看到的不同，原本干干净净的素色封面这会儿正用红色蜡笔写了三个字“同性恋”。
彼时正好有人从教室后门这儿进来。出于本能的反应，傅明恕赶忙把东西塞了回去。
他垂眸想事，却觉得那道目光还追着他不放。烦心之余，他便擡头去看，却正对上徐家硕那双看好戏的眼。见他看过来，对方朝他吹了声口哨，声儿不大，班里自顾自休息的都没把注意力放在这一声短促的噪音上。但陈序敏锐地转过头来，见傅明恕面色不善地看着徐家硕，他跟着紧张起来。
“怎么了？”他小声询问。
傅明恕淡淡说道：“没事。”
画册早就放进去了，陈序当然不可能看见。又看傅明恕开始低头看书，他只当徐家硕是间歇性犯贱。想了想，还是趴回去继续休息——他也没忘傅明恕叮嘱他好好考试的话。
见目的已经达到，徐家硕冷哼了一声转过身去。
等分针慢慢拨动了一格后，傅明恕才放下书，复又把那本画册拿出来。忽略掉封面那三个刺眼的大字，他像最早看到这本画册时一样，缓慢地翻了起来。第一页是陈序画得操场一角，有那台红色的贩卖机，不知道是记在了脑子里回来画的，还是这人拿了画本跑过去画的；第二页是从高处俯瞰的操场，空空的看台，光秃秃的旗杆，没有什么特别，那应该是陈序此时的视角；第三页或是第四页吧，傅明恕没顾得上仔细分辨，画上那张熟悉的侧脸被人用红色的蜡笔打上了一个醒目的红叉，他之前就看过这幅画，陈序说是他们商量拉练回来的那次他随手勾勒的……
他翻到中间几页，其中一页是两张小小的肖像，也是他，眼睛的位置被人用针还是什么尖锐的东西戳了两个小小的窟窿，看着怪可笑的。傅明恕面无表情地继续往下看，很多张肖像都从他的眼前一闪而过，最后他干脆竖起画册像拨弦一般快速浏览，除了炭印染上他的指尖，还有一抹油光光的红色蹭在了他的掌根位置。
画本的最后一张停留在他运球的瞬间，这张他之前那次翻看的时候没有见过，猜想应该是画本丢失前不久画的。他记忆中自己打球的时候陈序甚少来场边观看，所以也有点意外这人能够捕捉到这一个画面。只是可惜，原本矫健有力的肌肉走线被硬生生改掉，“改画”的人不仅乱动那些线条，还给画里的人添了女性的第二特征……傅明恕扫了一眼，合上画本继续看书。
下午这门考完，他从第一考场出来，下楼的时候遇见上来的一拨人。起先没觉出什么不对，几次想要下去却被迎面堵上后，他知道这些人是来找茬的。
“有事？”他擡眼道。三个男的，站在两个台阶上堵着他。
“这话说的。楼梯就这么宽，兄弟你不让让我们几个怎么走？”为首一个剃着板寸，认不出是哪个班的人。
傅明恕自始至终不愿意在这个时候起冲突，他知道学生生活的无聊。反抗、针锋相对都是这场隐秘不宣的战斗最好的燃料，解决事情的办法不是只有一种鱼死网破。他还是在尽可能给陈序和他自己一个普通的高中生活。
于是他指了指教学楼墙壁上那张“上下楼梯靠右行”的标语，淡淡道：“认字？”说完，又是不客气的一句“让让”。
几个人没想到念书那么好的男生是个有点胆子的人。想象中的委曲求全和书生气的辩驳根本没有发生，为首的刚要说什么，就见徐家硕从几人后面挤了上来：
“原来是傅明恕你站在这儿啊，我还说谁他妈几把这么大，把整条楼梯都给占了。”
这话的下流程度让在场的人都哄然大笑。
“哎，我送你的那个礼物还喜欢吗？”徐家硕说，双手顺势在胸前比了比，“特意叫他们画的，要是画的不好你别怪我们。”
傅明恕捏着笔袋的手指尖都在用力，可他面上硬是一点儿瞧不出来，反而笑了一笑，”不会，画得挺好，继续保持。”
说完，他也不打算往中间这架楼梯走了。教学楼东西两侧都有楼梯，只不过第一考场在教学楼中央位置，他顺便选的这架而已。现在被人这么堵着他就干脆走远一点来避开。
可刚要走，一开始就找茬说不上名字的那几个就跟着围了上来。
“想闹事？”他说，随即擡眼冲正对他们的一个摄像头看了看。
徐家硕跟着也看过去，教学楼每个楼梯口都有个摄像头对着，虽然不知道有没有用，但这个黑黢黢的东西倒是一下把徐家硕他们那点刚刚张扬起的兴奋劲儿给收了。徐家硕本意是给人找点不痛快，但架不住这儿刚好是走道，四面八方都有几个摄像头，要是出点事被学校那帮领导知道……他想，傅明恕跟陈序可不一样，到时候吃亏的肯定就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