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76（上）
第76章76（上）
76.
躲开那些人后，傅明恕却没有回教室。从来没有过的情绪危机降临在他身上，让他捏着文具袋去了办公楼那里的男厕所。他曾经听余继夏说那里是十九中高二段学生心目中那个“最安全的地方”。可他没想到第一次在那里抽烟就遇上了康平。
“嗬——”他尴尬地朝门外进来的老师笑了笑，一口白烟跟着吐出。
“你来这里是——”康平没戴眼镜，五官因此更加生出一股子难以接近的气质，“挑衅老师？”
“不……”傅明恕笑笑，捏着嘬了最后一口，然后拉开一个隔间的门，把没抽完的烟扔进马桶。
他不跟人主动解释为什么躲来这儿抽烟，又看康平也没有向他打听的意思，就拿起洗手台上自己的文具袋准备迅速撤离。
“等等……”见人擡脚便走，康平急忙叫住他，“你就没什么要跟我说明的？”
“说明？哦，烟么？”
“嗯。”康平微擡下巴。他很少跟傅明恕这样的学生谈学习以外的事，仅有的几次在学习上的督促也更像是一种留痕的“关心”。因此今天这样的突然会面就让他足足过了几分钟才反应过来应该要怎么做。
“那您说，我按照您的要求进行说明。”
康平拧开水龙头，沾了点水揩在衬衣下摆那处咖啡渍上，刚才批卷的时候他不小心把还剩一点儿的冷咖啡泼在了身上，“写个情况说明吧，下学期回来交给我。”
“下学期？”傅明恕有点不明白，一份情况说明而已，他待会儿回去就能写好。
“有问题？不就是两三周以后的事？这两天交给我也没工夫看，都争分夺秒批你们的卷子……还有，下次别再来这儿，很早之前不就跟你们说了，这里就是最危险的地方，运气好你还能碰上年级段长，到时候别说情况说明，背个大过也不是没可能。”
康平说这些话的时候始终专注于自己的衣服。傅明恕知道面前这位老师一向不按常理出牌，这会儿便也只能犹疑着点了点头，然后跟人打了声招呼就出去了。
陈序一直在教室里等他。为了避嫌，原本打算只骑一辆自行车上课的俩人这几日又恢复了各骑一辆，但进出校门的时间还是同步。见傅明恕才进教室，陈序从新的画册中擡头。前者没仔细看，一眼瞥见还以为是自己藏在桌洞里的那本被人找到了，因此还紧张了一下，等看清上面的内容后，他才猛地松出一口气。
“怎么了你？去哪儿了，怎么回来就一副惊魂不定的样子？”陈序合上画册笑他。
“哦，跟人对了几道题的答案……”傅明恕搪塞，一边把最后一门的资料理进背包。
“你？跟人对答案？你不是一向不干这事儿的嘛。”
五月，两个人刚熟起来那阵，某次考试结束后，陈序亲眼看见班里有同学想跟这人对答案，结果被傅明恕果断摆手拒绝。那表情虽说没有夹带一点儿不屑，可到底还是被陈序捕捉到了细节，傅明恕那会儿几不可见地撇了撇嘴，那股子“看不上眼”简直扑面而来。
“偶尔也打破一下常规。”当事人淡淡道。
东西没几样，他很快就收拾好了，摸到桌洞的那个书册时，他想了想，还是趁着陈序也低头去整理的当儿，迅速把它混在两本教科书之间放进了包里。
俩人往外走的时候，跟还未回去的韩柳意还有余继夏碰上。落在后面看这两个人，余继夏正扯着韩柳意的胳膊一直在说什么，那拧成一块儿的眉毛倒是让他此刻的这副样子看上去很是新鲜。
“余继夏。”傅明恕喊了一声。
被叫名字的人条件反射地往周围一探，见是傅明恕和陈序他们，刚才还愁得不行的五官随即舒展开，甚至还有点匆匆忙忙就此罢休的意思在。傅明恕看在眼里，内心里倒是有些猜到是怎么回事，十有八九就是在缠着韩柳意说他和陈序的事情。
这人……
“你们怎么还没走？”他走过去的时候说。
余继夏把包甩在肩上，“等韩柳意呗，想跟他打听点事，结果这人慢慢吞吞，让我好等。”
“我可是一直让你快点走，不用等我的。”韩柳意手里拎着那瓶中午陈序请他喝的冰乌龙茶，“序序，明恕，他想打听你俩的事。”
“哎你……”余继夏恨人转头就把自己出卖。
陈序倒是不介意，不知怎的，跟这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他还是能看开一些事的，就像是知道这个学校还有一些人是跟你站同一阵营后，心里总会稍稍有些底气在。
于是说出的话也带了轻松玩笑之意：“我们就在你面前，你干脆当面问。”
真得了提问题的机会，余继夏却怂了。他也觉得怪不好意思的。其实这几天学校里，特别是他们年级段文科这几个班都在传傅明恕和陈序的关系。余继夏路过的时候偶尔听到几句，最初他只当是一些兄弟朋友间的揶揄，毕竟他们打球的时候，泡网吧的时候，好几个组队组得不错的也是“亲爱的”“老公老婆”的喊来喊去。可后来他越听越不对劲，这些议论的人说着说着竟就是把他们往真的恋爱对象上推。余继夏自问也是个暴脾气，乍一听见还撸袖子要跟人过不去，后来大家都这么说后，他又开始犹犹豫豫，多留了个心眼观察了好几次傅明恕二人的举动，发现这两个人好像确实有那么一些“不合规矩”后，他也有些哑然。
到底是自己的朋友，又是傅明恕这样的人，他不好随随便便就在心里给人下定义，便想着跟韩柳意求证一下。对方看起来毕竟比他更接近那两个人一些。
“……下次吧。”陈序这么一说，他干脆自己先放弃了——这事儿哪能这么正经地问出口啊！
余继夏不问，两位当事人自然不会主动提。他们便岔开话题，跟人一路聊到了自行车棚这儿。
“咱这学校啧啧啧……”韩柳意看了眼设施相当简陋的车棚，那盏早早就被打破的灯到现在还只有个灯罩，“灯都不换一个……说好的摄像头又是一个都没有，我上次就看几个高一的围着一辆自行车在那边狠踹……”
“我草……”
这边韩柳意的所见所闻都还没讲完，余继夏就不知看见了什么，原地骂起了三字经。
傅明恕原本没有一眼瞧见。毕竟他的自行车一来是普罗大众款，颜色、车型都是最常见的类型；二来则是他习惯把车停在出口位置，而按照这时他们从教学楼方向过来的视角，其实还看不到自己那辆车的具体情况。可也说了，这些都是正常情况下，碰上今天这种非正常时候——傅明恕循着周围一片议论声望去，倒是也就不难发现是出了什么事了。
车架被人砸弯了，前半部分靠着车棚一根铁杆还立得住，后半部分就歪向了地面，看得出来有人下了大力气，只是实在劲儿不够或是时间不足吧，车子别扭的弯曲度看上去就跟砸一半又停了的感觉。车镫子也少了一个，其他还有些零件看上去似乎也有点不太健全了。傅明恕还没走近看所以没法一眼判断。但不管到底是什么样儿了，就现在这个距离来说，这车就像是被人从报废厂拉出来的一堆铁垃圾。也就在这一天的下午，他第一次觉得原来一辆自行车也是有生命的。这车被某位好心人扶起，一半立一半跪地靠在那儿的样子，让他马上也想到了自己被踹到了地上不得动弹的模样。
“残败”“服输”，一辆自行车竟然也能适用这两个放在人身上的词，这让傅明恕觉得新奇。
“明恕。”
当陈序的声音落在耳后时，他才发现自己正在朝那辆车走去。车棚这儿聚了挺多人，但他没在意具体数量，也没个实感。他走到自己的车子旁才看到车身除了深浅不一的刮痕，还有一些泥点子，链条上还挂了一条不知名的绿叶植物，大概是水草一类。这车这会儿看上去真跟从哪条沟里捞出来一样。
“老王巡逻的时候在学校网球场那边的池子里捞出来的，问我们是谁的我们也说不上，就先放这儿了。这你的啊……”一个站这儿看了很久的不知道哪个年级的人说，估计是一直等在这儿想看看是哪个惯常被欺负的。
“嗯。”高二文科班永远只跟盛名挂钩的傅明恕此刻不咸不淡地应了声。他摸了把坐垫那些被人拿刀刻出来的痕迹，转身朝陈序他们几个说“走吧”。
余继夏这时候才反应出来，冲着一群围着看热闹地说“散了散了，再看小心你自己”。这话糙得很，但也是有效果，一会儿功夫围观的人就少了一大半。韩柳意心里那团火早憋不住了，这会儿好像是跑去了门卫那边找王叔了解事情的经过。
人群中不乏高二段的，也一眼就看到了站在离傅明恕面前低声说话的陈序。男的女的，此刻看见了这场面都露出了怪异的表情。陈序还跟人说着话，就见傅明恕冷眼一扫，一个离他们最近的男生立马挠挠头转开脸，接着老实地开了车锁推车走了。
“我没事。”傅明恕冲陈序说话的时候还是那副心大的模样。
韩柳意气冲冲地跑回来，身后跟着端了茶缸的老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