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晚上十点多的时候,上完晚自习的安梅还没走出校门口，就看到站在门口徘徊等待的张卫国。门卫大爷跟她问好：“安老师，下班啦？你爱人今天早早就过来等着了。”
安梅对门卫大爷的这番话早就习以为常了,也寒暄了两句：“这就下班了,夜里蚊子多,上次送您的蚊香可记得点上。”
“诶诶,记着呢。”门卫大爷笑着摆摆手。
两人并肩回去的路上有些安静，看得出他的心事重重，安梅关心问道：“怎么了？今天工作不顺利了？”
“没，工作很顺利。”张卫国低着头,踢了踢脚下的小石子。终于好不容易鼓起了勇气，一股脑地说完了一大段话：“安梅,我想辞了厂里的工作跟余大哥做事。这个事情我想了一段时间了,但是一直没有想好,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和你说这件事情。今天我问了余大哥，他说不管我怎么决定都该先跟你商量。这件事情是我不对,都没有先跟你商量我就想自己做决定？我知道这个决定会有很大风险,可是……可是我……”
安梅停下脚步，抬头去看他的眼睛，脸上完全没有惊讶，像是早就猜到了会有今天这个局面。“你知道做这个决定会有很大风险,如果万一余大哥那边厂子没有做好，你又回不到食品厂了,到时候工作都难找。可是你还是想去做这么一件事情,对吗？”
她反而松了一口气,笑道：“其实我猜到了,看你每天去帮忙都高高兴兴的,我就知道你肯定是也想跟着去闯一闯的。如果今天你没有去，以后你想起来可能会后悔一辈子。这几天我一直在等你自己想清楚了来和我说，没想到还要人家余大哥提醒你才想起来，你说你现在主意怎么那么大了？是怕我不同意？我就是那么不讲理的人？”说到后面安梅都有些气了。
张卫国哪里听不出安梅的态度，赶紧说好话道歉：“是是是，都是我的错，我就是小人之心了，咱们家安老师大人有大量，都懒得和我计较。”
“就你能说。”安梅也忍不住被逗笑了。
但是他们小两口决定是决定了，这个事情也要和两边的爸妈说一声，不然以后才知道，那可容易翻旧账。反正两边的大人住得都不算近，就算不同意他们的决定也没什么办法，最多就是气一气，多骂几句。
张卫国一想起自己老妈骂人的那个架势，也有些}得慌。直说再等等先，过两天确定下来了再和家里说。
安梅给了他一个白眼，“不改天了，就明天给家里边打电话说，到时候你给我爸妈说，我和公公婆婆说，他们就算想骂人也骂不了多狠。”
“还是媳妇儿聪明！”张卫国现在就十分狗腿。
没想到第二天等到安梅给他爸妈打电话的时候，他都直接被消息砸懵了。安梅还在和他妈讲着电话：“妈你别怪卫国，他也不容易，我这有了孩子他忙上忙下的也累。在食品厂工作是稳定，但是也就那样了。要是跟着余大哥，那咱们什么关系，以后卫国还能多些时间看着家里。余大哥他们什么本事您也知道，这也就是卫国和他们关系好，能搭上这趟车，以后等人家生意做起来了，多的是人想挤进去呢……诶！我晓得，您放心。啊？要过来啊？不用不用，我娘家就一个县的，您不用操心……”
等挂了电话，张卫国还傻愣愣地看着安梅平坦的小肚子，“媳妇儿，你该不是怕我妈骂我乱说的吧？”
安梅跟陈莉莉待久了，把陈莉莉身上的豪爽劲儿学到了几分，听了张卫国这话，安梅狠狠地抽了他手臂一巴掌，“谁那么缺心眼这种事情也能乱说？昨天才在卫生所诊了脉，医生说的，快两个月了，这周末抽个时间出来去县里做个检查。”
“要的要的，这周天就去。”张卫国不自觉伸手去扶她。
后边再给陈莉莉爸妈那边打电话，张卫国要离职跟着余酒做生意的事情就跟直接被忽略了一样，安梅她妈听到自己女儿怀孕了，还念了几句“祖宗保佑可算是怀上了”。
也不怪长辈们担心，他们这都结婚快四年了，同一时间结婚的李强和陈莉莉的孩子都两岁了。他们去医院看了也没什么问题，好在两边的父母都没怎么给他们压力。
张卫国再去找余酒的时候，脸上的笑都明晃晃的。
“我回去和安梅商量了，也给两边家里都打电话说了，家里都没什么意见。”
“那就行。你先和厂里提吧，估计也还要时间交接。我这里还得做些准备，你处理好厂里的工作了就过来帮忙，提前熟悉下。丑话先说前头，来了我这儿就没以前那么轻松了，你要管整个厂的原材料收购、加工生产工作。”不可能把人挖过来了还是只做一个管机器的小组长，那换谁来不行呢？
张卫国重重地点头，郑重道：“如果不是想做更多的事情，我也没必要辞职过来。这个我有心理准备。”
之后余酒转身进去屋子里拿了两张纸和两支笔出来，其中一份递给张卫国，“合同我都拟好了，工资现在还不能给你定，前面半年先按七十块钱一个月固定工资算，等后面看盈利情况了再调整工资。另外，厂子每年的利润给你分百分之二。”
张卫国有些受宠若惊，“余大哥，我这……”
“怎么，嫌少？”
“不是！后面厂子盈利了会加工资，这个每年百分之二的利润，是不是太多了？我……”张卫国赶紧解释说道。
“不仅是你，以后厂子里的核心管理人员或者对厂子做出重大贡献的，都有。拿多少钱办多少事儿。好好干，把厂子经营好了，能拿到的钱就更多。”余酒抬了抬下巴示意：“没问题就赶紧签了。”
张卫国能感觉得到自己剧烈的心跳，握着笔签下名字的时候手还有些颤抖。和那时候余酒给他们争取到食品厂技术工名额时的感受不同，那时候觉得是有人把自己从黑暗里拉出来的重见光明，而如今是从追求生存过渡到追求理想，每一次转折都是一场新生。
工厂这边已经筹备得差不多了，张卫国那边离职也很顺利，他一走提拔上来的小组长变成了李强。余酒进行了招工，张卫国推荐来的那几个技术工招了三个，因为现在厂子没有那么大，不敢一次性招那么多人。又招了两个家里在公社有关系、人又机灵的负责收购，另外就是招了四个婶子来做工，做些小零食，又有机器做工，要不了多少力气活，主要是细心讲卫生。
招工的事情直接贴到了公社的公告栏里，余家村也有不少人过来报名，但是余酒没有招，不过留了他们的报名名单下来。
其实余家村里也有合适的人，但是也有个很现实的问题，厂子里现在没有建员工宿舍，为了方便，余酒都是招的公社里的人。留下的名单是做备用，现在没有办法建宿舍，余酒现在也没打算在厂子里办食堂，招工的时候直接把情况写清楚了，员工自负食宿。再等等，等他把把销货渠道打通了，可以保障正常运作了，以后未必不行。
但是余家村的人不知道余酒的想法，一个都没录取，被录取的那些人也不见得就比他们条件多好，于是就有了些不好的声音传了出来。
高婶现在跟着他们回家后就没过来做工，主要是租下的小院子太小了，只有一间房间，住不开。高婶就每天坐余三叔的牛车在公社和余家村来回。
这天回到村子，高婶听到有人坐在大树下说余酒不近人情，招工半点不照顾自己村子里的。
高婶皱眉，噔噔噔地小跑过去质问：“招你进去，你能早上八点到厂里，晚上九点多才回去？厂子里不包吃不包住的，人家招人也是先考虑招住得近的，这有什么奇怪的？条件合适的余酒那都留了名单了，说等以后看看厂子盈利了，有食堂和员工宿舍了，再从咱们村里招人。”
“真的？他以后真会从咱们村里招人？”有人不信。
“用谁不是用？条件差不多的干嘛不用自己熟人？就你们在这三八，一天到晚地胡说坏人名声！”高婶叉着腰瞪大双眼骂道：“有本事肯定能选上，没本事就别怪人看不上。”
有迎风倒的墙头草赶紧改变态度：“是啊，我就说嘛，余酒和林老师都是从咱们村里走出来的，要是招工怎么可以不考虑咱们村的？现在人家刚开始，得先保证厂子盈利嘛，以后厂子好了肯定还是要照顾乡亲们的。”
其他人给了说话的人一个白眼，刚刚骂人家的时候说得起劲，现在改口倒是挺快。其他人也纷纷跟着改口……“就是就是，人家大学生，想得长远，着什么急啊，人家心里肯定有成算，就那些眼红的瞎说。”
高婶也不去戳破他们的这些场面话，只要这些难听的话不瞎传出去，管他们怎么想呢？
工人招了进来，余酒先带着人做出来一批样品。
他的定位很清楚，做两条产品线，一条走薄利多销路线，一条走高端路线。几种口味的炒瓜子是第一个纳入他的计划表里的，炒了出来就打包成小包小包的卖，他对他自己研究出来的独家秘方还是有些自信的。另外还有猪肉脯、牛肉干走高端路线，这个主要是原材料贵。
刚开始不敢把产品线铺得太开，先把这三样做好卖出去卖好了，以后才好趁势推出新产品。
林小北看着他每天早出晚归地忙工作，就默默把家里的事情给扛起来，能不去让他分心就尽量不去打扰他。但是每天还是会提醒他记得抽出一点时间和孩子说说话。
余酒在马不停蹄的忙碌中回过神来，不管多忙都会抽出时间陪一帆玩玩游戏，还有陪自己媳妇儿说说话。
积极努力往前走，也要记得及时回头看看身后的人。
余酒给厂子取了名，特别简单粗暴。就叫长久，天长地久的长久。产品包装上面的图案就是一只小胖娃，长久食品四个字特别醒目。
厂子正式开工那天，他们一家三口，还有厂子里加上张卫国在内的十名员工，就站在门口点了鞭炮，算是庆祝开业了。隔壁食品厂的杜厂长还提了个果篮过来，给他们开业的礼物。
长久食品开工第一天就做出了一批货，第二天余酒把每样产品都打包了一百份寄去海市给瘦猴，售价都讲清楚了，要是合适就先卖试试看，不合适的就当是一次试门砖了。接着又每样产品带二十份去南市找了王杰。王杰辞职下海经商做起了化妆品生意，他手里的人脉资源不少，能帮着搭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