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成过往故人已去
事成过往故人已去
临钰蹲在连接顾、万两家的幽深洞口处,指尖撚着一簇火苗,柴堆"噼啪"一声窜起橙红的火焰,将洞壁上的冰晶映得如同碎钻般闪烁。
他朝掌心哈出一团白雾,搓着冻得发红的指尖挨近火堆,面色在火光中渐渐回暖。
"喝口暖暖身子。"洛怀瑾晃了晃手中的鎏金酒壶,壶身在他指间划出一道温润的弧光。
临钰摇摇头,发梢沾着的雪粒随着动作簌簌落下,在火光中化作细小的水珠。
洞外细雪纷飞,远处的冰川在铅灰色天幕下泛着森冷蓝光,洛怀瑾眯眼望着那冰川,指节无意识地摩挲着酒壶上凹凸的纹路——若不是临钰执意要等,他早该用将那冰障连带那些怪物震碎。
"留着那些怪物...你倒是心善。"洛怀瑾仰头灌下一口酒,带着酒气凑近,温热呼吸拂过临钰耳际。
临钰盯着火堆里扭曲跳动的焰心,指尖无意识地在膝上轻叩。
山坳里那些精巧机关上的铜齿轮还泛着崭新的光泽,万书离必定常回来维护。
比起硬闯七曜狱,守株待兔显然稳妥得多,更何况...那些不像人的"东西",确实曾与万书离血脉相连。
"总之不能杀。"临钰闷声道,声音轻得几乎被柴火燃烧的"哔剥"声盖过。
连绵数日的细雪后竟落了场冻雨,两人在折虿庙栖身的这些时日,除了夜半时分那人魈凄厉的嚎叫撕破寂静,方圆百里再无声息。
洛怀瑾带来的酒已见了底,他斜倚在斑驳的供桌上,目光落在临钰腰间晃动的穹囊上。
洛怀瑾忽然贴近,带着薄茧的指尖若有似无地擦过临钰腰侧,试图挑开系得严实的囊口。
“你赠我此物就是替你带酒的吗?”临钰反手拍开那只作乱的手,转身时发尾扫过洛怀瑾泛着醉意的脸颊,他盯着对方被酒气熏得嫣红的眼尾,无奈叹气:"醉了我可不管你。"
"溶溶月色淡淡风..."洛怀瑾也不恼,就势将额头抵在临钰肩头,低吟时温热吐息透过衣料,"微微流霞...相思浓。"最后几个字化作呢喃,消散在渐弱的火光里。
本以为是寻常寒夜,折虿庙腐朽的门栓却突然发出刺耳的"吱呀"声。
临钰正拨弄火堆的手指一顿,火星四溅,只见一具独脚身影在门槛处急促蹦跳,残缺的脚掌每次落地都激起薄薄尘埃。
"别动。"洛怀瑾按住临钰肩头,拇指无意识摩挲着他锁骨处的衣料褶皱,可当那黑影发出含混的呜咽时,临钰已挣开他的手站了起来。
人魈的脸在月光下宛如融化的蜡像,本该是舌头的部位只剩黑红相间的血肉窟窿。
它看到临钰的瞬间,骨节突出的爪子突然痉挛般张开,污黑指甲里还嵌着碎肉,洛怀瑾侧身挡在中间,剑鞘抵住人魈胸口发出"咔"的轻响。
"等等。"临钰指尖轻触洛怀瑾绷紧的后背,从他肩侧探出头来,"你在找我?"他缓缓伸出掌心向上的手,像安抚受惊的野兽。
洛怀瑾的呼吸声陡然加重,温热气息拂过临钰耳垂:"当心有诈。"
人魈突然拽住临钰袖口向外拖拽,指着远处那个埋葬了顾家又与万家相通的崖壁激动的乱叫着。
"它要我去那里。"临钰话音未落,人魈突然开始用头撞击地面,腐肉与碎骨簌簌掉落。
"那就一起去。"洛怀瑾话音未落,人魈却猛地横跳一步,独脚重重踏在雪地上,溅起一片碎冰,硬生生拦在他面前。
洛怀瑾眉峰一沉,眼底寒光骤现,如刀锋般剐过人魈那张血肉模糊的脸,人魈浑身一颤,佝偻着身子往临钰身后缩了缩,却仍固执地拽着临钰的袖子,枯瘦的手指几乎要嵌进衣料里。
"我跟它去一趟。"临钰轻轻按住人魈颤抖的手背,回头对洛怀瑾道,"若一个时辰后我不回来,你再来寻我。"
"不行。"洛怀瑾斩钉截铁,连半分犹豫也无。
临钰叹了口气,看着人魈那双浑浊却急切的眼睛,终是软了语气:"那这样,你在洞口等我,半个时辰为限,如何?"
洛怀瑾冷冷扫了人魈一眼,眸中杀意未消,半晌才从齿缝里挤出一声低沉的:"……嗯。"
人魈得了准许,立刻蹦跳着往前带路,独脚在雪地上踩出深浅不一的坑洞。
它身形摇晃,时不时呕出几口黑血,溅在雪上,像绽开的腐花,临钰皱了皱眉,脚步微顿,洛怀瑾却在身后淡淡道:"别心软,它早就不算活物了。"
穿过幽暗狭长的山洞,洛怀瑾在洞口处猛然驻足。
前方就是万家的山坳,月光与黑暗在此处划出一道模糊的界限,临钰回头朝他笑了笑,眼角微微弯起,在苍白的月光下显得格外清透。
洛怀瑾握剑的手指紧了紧,终究没有跟上去。
冰川表面泛着诡异的蓝光,看似融化了些许,可那些扭曲的怪物依然被牢牢冻结在冰层之中。
临钰呼出一口白气,看着人魈在不远处的峭壁上急切招手,他定了定神,衣袂翻飞间已化作一道残影掠了过去。
人魈引着他沿着峭壁上的悬空屋舍向上攀行,腐朽的木板在脚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最终,他们停在一座垂着暗红色纱帘的屋舍前,人魈突然剧烈颤抖起来,蜷缩着向后退去,独脚在木板上刮擦出刺耳的声响。
明月高悬,为这座孤悬峭壁的屋舍披上一层惨白的轻纱,没有窗户,唯有那道纱帘随风轻摆。
屋舍四周竟奇迹般地生长着几株翠竹,竹叶在夜风中沙沙作响,与远处冰川的寒意形成诡异对比。
"是这里吗?"临钰轻声问道。
人魈已经抖如筛糠,腐烂的指爪深深抓进自己的皮肉,黑红的液体顺着嶙峋的手臂滴落,它发出含混的呜咽,却再不肯向前一步。
临钰望着那道飘摇的纱帘,叹了口气,擡手撩开纱帘。
"会下棋吗?"
竹影婆娑间,一个长发宽袖的男子从暗处现出身形,他修长的手指拨开绣着字墨纹样的纱帘,月光顺着他的动作流淌进来,勾勒出一张棱角分明的侧脸。
万书离苍白的肌肤在月色下几乎透明,面前那局残棋的黑白子错落如星,在棋盘上投下细碎的阴影。
临钰目光微动,从容地在他对面落座,指尖拈起一枚白玉棋子,在灯下泛着温润的光。
"啪"的一声清响,棋子叩在纵横交错的纹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