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君回眸后会难期
感君回眸后会难期
兰茶青苏醒后,第一件事便是召见临钰。
穿过重重垂落的珠帘,药香愈发浓郁,氤氲的雾气在室内流转,引路的女使无声退去,临钰在薄纱屏风前静立,直到又一位女使引他深入内室。
珠玉相击的清脆声响中,他们穿过一层又一层帘幕,仿佛永远走不到尽头。
"见过兰家主。"临钰在最后一道屏风前垂首行礼,声音清润。
屏风后传来一声轻笑,随即是鳞片摩挲地面的沙沙声,临钰下意识后退半步,只见兰茶青半掩在屏风后,人身蛇尾的形态在药雾中若隐若现。
"可是吓着你了?"兰茶青的声音不似往日明快。
临钰摇头:"伤势可好些了?"
"托你的福。"兰茶青示意他入内,蛇尾游移间露出高台上铺就的软垫,"该我谢你才是。"
"举手之劳..."话音未落,临钰突然打了个喷嚏,连忙告罪。
"是我这里药气太重。"兰茶青盘踞在高台中央,尾尖无意识地轻拍垫面,"叔父一家...被悬尸锦雁城外..."
空气骤然凝滞,临钰喉头发紧,半晌才艰涩道:"你...有何打算?"
"原想着护住兰家上下..."兰茶青的金色竖瞳在暗处微微发光,"如今才知是痴人说梦,"她忽然擡头,目光如炬:"可否再助我一回?"
"但说无妨。"
兰茶青的蛇尾轻轻一卷,竹椅无声滑至临钰身后,她眸中映着幽幽烛光,低声道:“此事,还需从‘太初青琅轩’说起。”
混沌初开之时,女娲造人,天地浊气翻涌,女娲便以“太初”纳尽世间污秽。
后六界分立,此物交由兰氏先祖兰青琅镇守南海,代代相传,世人称之为——‘太初青琅轩’。
“若它落入七曜狱之手……”兰茶青话音微顿,眼底暗流涌动,“这世间,怕是要重归混沌。”
“怀璧其罪。”临钰轻叹,他未言明自己亦需此物,只垂眸凝视茶盏,太初青琅轩,在善者手中可净浊气,若被恶人所夺,天地必将重陷污浊,生灵涂炭。
“我该如何帮你?”临钰擡眸问道。
兰茶青蛇身游曳,谨慎道:“此行凶险……”她指尖轻擡,一枚碧色玉珠落入临钰掌心,“可我信你,胜过信这世间万千。”
临钰收下玉珠,自怀中取出那支玉簪花,递向她:“我定会助你。”他笑意清浅,“毕竟,你救过我两次。”
兰茶青接过玉簪,指尖轻转,将它别入鬓间,烛光摇曳,映得她眉眼如画,却又似隔着一层薄雾。
“此去一别,或许……”她声音渐低,“再无相见之期。”
临钰静默片刻,终是轻声道:
“感君回眸,后会……无期。”
临钰踏出兰茶青的院落时,洛怀瑾正倚在廊柱旁等他,夜风拂过,他衣袂微动,身后随行的女使低眉一礼,便匆匆入院传话,不多时,院内人影绰绰,几路侍从鱼贯而出,如涟漪般散入夜色之中。
"说什么了?这般兴师动众。"洛怀瑾唇角噙笑,眼底却映着几分探究。
临钰喉结微动,干咳两声,那些早已编排好的搪塞之词在舌尖转了几转,终究化作一句:"我并非有意瞒你……只是,实在不能说。"
"明白了。"洛怀瑾笑意不减,转身便往居所走去,衣摆扫过青石,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临钰快步跟上:"我要去趟南海。"
"一个人?"洛怀瑾脚步未停。
"嗯。"
"危险么?"
"有一点……不,其实还好。"话一出口,临钰便懊恼地抿了抿唇。
洛怀瑾突然驻足转身,临钰险些撞进他怀里,还未回神,便见对方俯身与他平视,温润的眸子里映着月色:"我同你去。"
临钰下意识要摇头,话到嘴边却成了:"……好。"
待洛怀瑾心满意足地离去,临钰才后知后觉地抚上发烫的耳尖——方才那一瞬,他竟像是被蛊惑了一般。
暮色将倾,残阳如血,将南海千层浪染成金红交织的绸缎。
白鳞巨蟒在暗礁间游弋,鳞片折射出冷冽的微光,临钰伏在蟒身上,齿间紧咬着那枚碧色玉珠,咸涩的海风里隐约飘来七曜狱暗探的血腥气。
"闭气。"洛怀瑾的传音入耳刹那,巨蟒猛然扎入海中。
海水裹着暮色漫过头顶的瞬间,临钰浑身绷紧,即便有避水珠护体,溺水的记忆仍如附骨之疽,直到冰凉的手指覆上他眼睑,洛怀瑾的声音穿透水流:"睁眼。"
珊瑚丛林在眼前轰然绽放,七彩鱼群掠过发梢,砗磲贝开合间吞吐虹光。
兰家岛屿的下方竟藏着如此仙境,临钰不自觉地松开攥着蟒鳞的手,一尾小丑鱼好奇地啄了啄他的指尖。
随着深度增加,暖色渐渐被幽蓝吞噬,刺骨寒意顺着脊椎攀爬时,临钰发现洛怀瑾的护身结界泛着淡淡金芒,连衣角都未被水流扰动,他试图掩饰打颤的牙关,却被对方捉住了手腕。
"禁地到了。"巨蟒突然停驻,前方朦胧光晕中,隐约可见盘龙柱巍峨的轮廓。
行礼告别时,临钰的指尖在蟒鳞上多停留了一瞬,当承载他们的温度倏然抽离,深海的重压与失重感同时袭来,他本能地抓住洛怀瑾,墨色长发在海流中纠缠上对方衣带。
"现在知道怕了?"洛怀瑾的传音里带着揶揄,临钰刚要瞪他,整个人忽然被圈进温暖的结界中。
交握的掌心传来灵力流转的震颤,洛怀瑾带着他朝光源游去时,袖间暗纹如星河倾泻。
微光渐盛,照亮了临钰瞳孔里摇曳的影,他们正坠向一片发光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