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20章
警察把犯罪现场围起来，陶盛才匆匆忙忙挤进人群里，随意地出示了一下证件。刘菲菲跃跃欲试想进去，被他拦下了，旁边的辅警想拦他身边的老头儿，他却摆摆手:“这个不用拦，拿件防护服给他。”
老头儿脸一板:“刚死人，又没烂，穿什么防护服？”
陶盛解释道:“不是防护您，是防护现场，里面的尸体您看看就行，千万别碰。”
陶勇只得乖乖穿了衣服跟进去，一看这场面就皱眉:“好家伙。没一个活口啊。”
“也不是没有。”陶盛说，“这家店老板活着，但是头部重伤，现在在医院抢救。”
无毒酒吧突发杀人案，现场至少有十具尸体，无一例外被挖走内脏，血流成河，萧睿明被人用酒瓶重击头部昏迷，在吧台下被人发现，幸免于难。酒瓶的指纹是萧睿明和其中一名死者的，从现场的血流痕迹看来，不难推断萧睿明是在案发前就被殴打重伤，忍痛躲在吧台角落里，至于后来发生了什么，一概无从得知。
这倒是印证了陶勇的说法:厉鬼生怨，怨气传人，自古以来都有厉鬼附身的说法，其实并没有那么常见，大多数鬼魂没有如此强大的能量上身控制宿主，很多时候都是某地因为有厉鬼怨气过重，让本就有恶念的人戾气被放大，增大了作恶的几率，事后觉得自己鬼上身才做了错事，其实自己就是有缝的蛋。恰似螳螂身上沾了铁线虫，不是直接杀死螳螂，而是铁线虫操控螳螂去水中自溺。无毒酒吧也是个正正好的例子——恶念堆积，怨气萦绕，厉鬼就在这里休养生息，并源源不断散发怨气，利用被怨气传染的人招惹是非。
如果没有那个食人厉鬼，这场冲突大概也不会演化为斗殴，陶盛看到现场不少砸坏的物品，大概能推测出这群人上门的初衷是打砸闹事而不是伤人。萧睿明受伤后血气刺激厉鬼，让他发狂杀了在场所有人，但唯独落下萧睿明，这点令人不解。萧睿明能躲起来，却藏不住自己的生人气息，唯一能解释的就是他重伤后濒死，生气微弱，才侥幸逃脱一命。
这是陶勇的解释，相比之下陶盛给的解释更有几分道理:“也有可能，这厉鬼认识萧睿明。”
陶勇只会道术，不擅长这些，也不反驳:“怎么说？”
“如果萧睿明确实是侥幸逃脱，那么就无法解释这厉鬼是被血气刺激才杀人，其他人逃脱了都很正常，但是萧睿明就是血气的来源，厉鬼怎么可能放过他呢？”陶盛道，“我猜想，刚刚我们的推断从时间线上就错了，也可能是厉鬼先杀人，为了让萧睿明摆脱嫌疑，才打伤了他，再留下别人的指纹嫁祸。至于厉鬼为何发狂，就更好解释了，他认识萧睿明，不想让他被这群人继续欺压，索性全部灭口。”
“你以前跟这萧老板有没有打过交道，他身边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人？”
“那可太多了。”陶盛蹙眉，“他这酒吧就不干净，三天两头的出事，上次就——”
“上次什么？”陶勇有点不爽，“说话卡一半，留着下饭？”
“——上次就出了个杀人案，死者被掏心。”陶盛摇摇头，“我想不起具体时间了，回去看看。”
他本来想说，就是上次的命案让他认识了吴觅，随即心念电转:萧睿明的生人之气在画皮鬼面前尚且无从遁形，何况吴觅一个半大孩子？而且赶到现场时，吴觅满脸眼泪，哭泣不可能没有声音，就算不是厉鬼，随便一个耳力好的人在现场都可能发现他，为什么他偏偏活了下来？
难道画皮鬼认识的不是萧睿明，而是吴觅？而且吴觅可能也在现场，阻止了画皮鬼杀害萧睿明，并设计了打晕他这一环节混淆视听。这似乎也能解释吴觅为什么在鱼龙混杂的酒吧卖身，屡屡被客人带出去，却至今毫发无损。但陶勇不想让父亲知道这些，毕竟只是猜测，而且吴觅最近心绪不佳，如果怀疑到他头上，他一气之下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
回去的路上，陶盛到底没忍住，去保安室查了监控。小区每个角落都看过一遍，并没有发现吴觅的身影，他回到家里，桌上已经摆好了饭菜，还跟以前一样用碟子扣好，卧室门开着，能看到吴觅的小腿踢了被子露出来，大概是昨晚折腾得太累了。他顿时觉得自己的猜忌果然是多余且好笑，吴觅累成那个样子，哪里还有心情去杀人呢？
实在不忍心把人叫醒，他轻手轻脚去拿了筷子先吃东西。碗里是清汤面，盖了一枚煎蛋，摆了几棵菜心，熏火腿片扭曲出蝴蝶结一样的造型，他看得有点好笑，又毫无防备地揭开中间炖锅的盖子。
惨伤昏黄的灯下，吴觅的头颅在锅里正正好好摆放着，一双死不瞑目的眼睛流下血泪，陶盛摔了锅盖，下意识后退一步，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
然而他眼睛再往下一瞟，才发现碗里的面条也不是面条，早就成了乌黑粘腻的发丝，火腿片也成了扭曲的手指，断面泡在汤水里溢出丝丝血缕，他再也站不住，丢了筷子扭头就往卧室冲去。
“吴觅！”陶盛才发现自己声音哑了，有种叫不出来的无力感，“吴觅，醒醒！”
就在他触碰到吴觅身体的一瞬，还没来得及看清楚那具身体是否完好，当头一泼热乎乎的东西洒在额头上，整个人却好似冷水浇上去，从天灵盖醒到脚后跟。眼前一团黑雾蒙上又散开，现出陶勇冷峻的脸，紧接着，一道拂尘结结实实抽在他面颊，打得他一个不稳摔倒外地，冰冷的地砖再一次激醒大脑，让他勉强恢复了听觉。
陶勇斥道:“兔崽子！什么时候背着为父破的童子身？”
他抹掉头上的液体，才发现是陶勇的舌尖血，这种等级的幻术，他要是还没破身必定不会中招，也难怪陶勇发怒。这简直是最低级不过的障眼法，直接就着眼前的景象幻化出来，大概在他进门那一刻已经中了招。眼前的饭菜恢复了正常的样子，陶盛又去看卧室，床上空空如也，被子都没叠，这在以前是从未有过的，不由心里一沉。
“我明明看过监控，吴觅根本没出去……”
“糊涂东西！监控管得了人还管得了鬼？”陶勇嘴上不喜欢吴觅，真出了事也是知道着急的，“还没醒就给自己两巴掌！”
吴觅比他们想得机灵，大概是知道监控会出问题，不知道咬破哪个地方淌了血，滴到地上引路。陶勇循着鬼气在小区的偏门看到血点，一路追过去，到了一处人流密集的路口就不见了。
血还不至于这么快流干，大概率是被始作俑者发现了他的小动作。到了这个地方，生人气混着鬼气交织在一起，实在是很难分辨，陶勇颇有些恼怒，陶盛却突然问他:“就算是鬼，到了阳气这么重的地方，是不是也得想个办法避一避？”
“是又怎么样？”陶勇没好气回了一句，随即就意识到他想问什么了，“你的意思，这鬼是附在人身上的？”
“从刚才开始我就在想，你给家里安的阵法还没失效，上次能让厉鬼得逞，是因为吴觅给人开门，厉鬼顺势入阵。这次很可能也是这样。”
“你不是说监控里没看到这小孩儿？”
“是没看到吴觅，但是现在天转凉了，穿大衣的人不少。”
陶勇也明白过来，跟他回到警局查看监控，果然有几个穿大衣的人，有一个看起来身材臃肿，把大衣撑得鼓鼓的，戴着帽子遮脸，角落的监控拍到的脖子却很细瘦。大衣特意选的能遮到小腿的长款，里面藏个吴觅也不是没可能。
陶盛一直强行逼迫自己冷静下来，但现在看到这人，还是没忍住摔了鼠标。帽子上的logo再熟悉不过，三个圆环，人贩子向来是打一枪换一个地方，之前的住处早就废弃，出了拘留所谁也不知道他在哪里。而且这人惯会躲监控，出两条街就找不到，吴觅到他手里简直就是命犯太岁。
“兔崽子。”陶勇脸色阴沉，“你跟那小孩儿——”
“现在不是说这事的时候。”陶盛知道他已经看出来，怎么也装不下去了，颓然坐回椅子里，“我以为我把他藏家里就没事了，没想到还是害了他……”
“我没跟你说这个。”陶勇道，“你跟他要是没什么，那我也没办法，但要是有点什么，有你在就能找到他。”
陶勇说的术数其实已经偏离了道术的范畴，更类似一种巫术，叫“命命鸟”。有过肌肤之亲、两心相许的情人，能用这种术法千里相连，纵使相隔再远也能彼此呼应，一方的感受另一方也能即刻被传达。一般道士不干这活儿，因为现在大多被多疑之人用来试探心上人的意思，只有极个别不那么坚定的会被高价收买，有点窥探人隐私的意味。如果不是自己的亲生儿子，陶勇也不愿意用这种手段。
陶盛却没什么反应，他有点不悦:“怎么，这时候开始清高了？非得指望你那些个破监控？”
“……不是。”陶盛盯着监控屏幕，“您之前跟我说过，这种术法必须给两心相许的人用，是不是？”
“我其实……不觉得吴觅喜欢我。他确实口口声声说喜欢，可是我总觉得，他没有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