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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1章摧心折(一)

第081章摧心折(一)

徐予和眸色沉静,若不是双眉拧起,刘微还以为那支簪子没有刺在她的脖子上。

他眉头跳动,将簪子收到手里,起身拂开珠帘,“你不用激我,我不想杀你,但是可以杀别人。”

屋内珠帘晃荡,窗外急雨跳瓦,徐予和闭上眼,在这错杂喧响声中长舒口气,突突直跳的胸腔也逐渐归于平静,她握紧从刘微身上摸出来的匕首,不敢耽搁分毫,将其迅速藏在茵褥下。

屏风那侧的几个女使倏而发出一阵尖叫,吓得徐予和身躯一颤,险些将匕首甩落出去。

她缓了缓神,坐起身将匕首又往里推了推,接着把茵褥铺平,猛一擡头,发现那扇青白纸屏上不知何时被溅了几滴血,还在缓缓向下划出一条条长线。

“把她拖出去扔了,扔哪里都行,就是别再让她碍着我的眼。”

屏风那侧人影闪动,守卫闻声进来,除了潇潇风雨,还有拖拽重物的声音,徐予和后背顿时冒出一身冷汗。

恰好此时惊雷轰鸣,一道银光闪过刘微幽冷的双眸,眉骨上的血点更为刺目。

他斜睨余下几个女使一眼,“在我这里,你们只管老老实实做事就好,胆敢多嘴,胆敢存有别的心思,她就是你们的下场。”

几名女使早已被吓怕了,听到他放出狠话,膝头一软,纷纷跪在地上,说话也变得结巴,才说了一两个字,她们的舌头就开始打颤,“是……是,大郎君,奴婢们知晓了。”

刘微擡手一挥衣袖,那几名女使登时如临大赦,不敢在屋内多停留一刻,其中一名女使太过紧张,连站也站不起来了,手脚并用跪着爬了出去。

等到女使们全部退到廊下,立在门口的守卫当即将门关好。

风雨之声隔绝在外,霎时间,室内静寂许多。

就在徐予和望着屏风上的血迹出神时,珠帘摇晃,刘微走到床榻前,用帕子擦拭手上残留的血迹,深眯的眼眸中透着凶狠之色,“你打听一句,我就杀一个女使,直至把她们全都杀死。”

徐予和被他盯得脊背发凉,她咬了咬嘴唇,将脸轻轻扬起,手背在后面摸索着刚刚藏好的匕首,“我若是直接向你打听呢?难道你还能把自己也杀了吗?”

刘微猛地上前掐住她的脖子,将她抵在床栏上,另一只手抓住她背在身后胡乱摸索的手,“你又在找什么?”

徐予和以为他已经发现匕首被偷走,心里咯噔一下,不禁为自己捏了把汗。

刘微将视线往下一扫,把她的手强行掰在前面,看着她空空如也的双手,他又将竹枕和被衾掀开,依然什么也没有。

只是刘微心里仍旧存疑,以她的性子,不会平白无故摸索物什,他知道她定然在谋划着如何从这里脱身,便加重手上力道,咬牙道:“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激我,到底想做什么?现在我手里的兵不比赵洵少,也不一定非要和他谈条件,你就不怕我真的失手把你给杀了?”

徐予和心底一惊,诧异他如何会有这么多的兵,就算肃国公先前豢养了大批私兵,可那么多人潜伏在京城也多有不便,难道除了侍卫马军司的人,他们还有其他帮手不成?

“你就是个疯子,哪里用得着……我……我逼你,咳咳,”强烈的窒息感迫使她眉梢快要揪成一簇,颤动的睫羽之下水色氤氲,“你想杀我,还不是想杀就杀了。”

她的眸子本就清润,彼时泛着淡淡水光,恍若山间云雾,刘微莫名一顿,松开按在她脖颈上的手,指间轻轻摩挲着她颈上的淤青和伤口,他牵起唇角,唇边浮现一丝阴寒的冷笑,“你说得没错,我是个疯子,我今日,才杀了肃国公的夫人。”

肃国公的夫人,那不就是刘微的……

徐予和反应过来,脱口而出:“你的母亲?”

刘微面上的笑骤然僵住,眼中夹杂着痛苦之色,“她不是我的母亲,我的母亲早就被她害死了。”

徐予和不清楚肃国公府的后宅之事,但从他的神情当中不难看出他对肃国公夫人的痛恨,她只听人提过肃国公府的大郎君先前颇不受人待见,在刘密死后才渐渐出现于众人的视野之中,可再怎么说肃国公夫人梁氏也是肃国公的正妻,是他名义上的嫡母,他做出弑母之事,不说官府会如何处置他,梁家和肃国公又怎么会轻易放过他?

“我自然不是明面上杀,”刘微似乎看穿了她的想法,微擡眼睑,“不过,也差不多,就算刘圭那个老匹夫查到了什么,这个时候他哪有功夫与我计较这些,他处心积虑谋划了那么多年,好不容易时机成熟,怎么会甘心因为这件事断送了他十余年的心血,自然是瞒着外面,瞒着梁家。”

“就像当初他瞒着我母亲的死一样,”他低下头,颓然地坐在地上。

徐予和捂着脖子坐在床榻上,一边看t着他,一边将手伸入茵褥底下。

“我母亲还卖过一个瑞鹤灯给你,”刘微倏而擡起头,苦笑道:“你当然不会记得我母亲,当时你还太小了,又怎么会记得一个卖花灯的娘子,她好歹也是国公府的侧妻,谁能想到国公府的夫人在街上卖花灯过活?”

其实这件事徐予和是有些印象的,因为那个瑞鹤灯,她留了好几年,那年连着下了几日的大雪,她前一晚忘了把外祖扎的燕子灯收到屋内,好好的花灯就被积雪给压坏了,原本会动的两支翅膀折了一支,灯上绘的燕子图案也被融化的雪水弄花了。

她自责了很久,想趁着外祖下值前修好,结果那竹篾稍一用力就被掰断扯了下来,还有一根竹刺扎到她的手指肚里,她只好请了母亲过来,可是母亲也无计可施。

等到外祖和父亲下值回来,她越想越难过,还没把事情说完,就直接扑在外祖身上哭个不停,外祖连公服也没换,当场抱着她要去街上重新买一个。

可是街上没有一家有卖燕子灯的,也不知是手疼,还是心里难过,她又趴在外祖肩头哭了起来。

那会儿外祖在问一个卖花灯的娘子有没有燕子灯,那位娘子也摇了摇头,但是见她哭着,就提了个瑞鹤灯逗她,瑞鹤灯的翅膀也会上下扑棱,和燕子灯没差多少,她很喜欢,伸着两只小手就要去接。

卖花灯的娘子将瑞鹤灯递到她手里,发现她手指头里扎了一根竹刺,就趁着她摸花灯的时候,将竹刺挑了出来,她隐约记得那个娘子身旁,跟着一个衣衫单薄的孱弱少年。

没两日,她陪母亲去御史台给父亲送牙牌,又在街上见到了那位卖花灯的娘子,那位娘子被几个地痞推倒在雪地里,捂着嘴不停咳嗽,指间渗出点点血色,少年眼中蓄泪,憋涨着脸站到几个地痞面前,似乎是要跟他们理论。

地痞们当然也不把他放到眼里,把他摁在雪里一顿踢踹,嘴里还囔囔着那位娘子不知廉耻,丢了他们国公府的脸面,花灯摊子也被他们砸得不成样子,木架上挂的螃蟹灯、鲤鱼灯、蝴蝶灯都被踩烂了。

那位娘子默默承受着这些指摘谩骂,爬过去跪在地上哀求他们放过自己,然而地痞们并不打算收手。

她直接掀开车帘从马车上跑了下去,朝着那几个地痞大喊:“你们仗着国公府的权势公然殴打弱小,凌辱他人,应该是你们丢国公府的脸面才对。”

那几个地痞看她是个孩童,也不当回事,纷纷围过来,不怀好意道:“哪儿来的小丫头,少多管闲事儿,这是我们自己的家事。”

她看着地上那位娘子和那个满身伤痕的少年,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擡起头继续朝着几个凶神恶煞的地痞说道:“既然你们说这是家事,便说明你们是国公府的仆从,我虽不知你们是哪位国公府上的,但我知晓你们今日在街巷上欺辱这位娘子和小郎君,便说明你们国公府家规不正,酷虐成风,任由下人专任狠愎,立私门之威,于你们国公而言,此举实在有失臣子德行,败坏朝廷之法。”

“嘿,你这黄毛丫头,倒是个伶牙俐齿的,”有个尖脸地痞瞧她说得头头是道,啐了一口,拎着拳头走上前,“但你敢跟我们国公府作对,爷爷我等下就将你卖了,看你还敢不敢说出这些话。”

“真是好没道理,何时国公府的人就能随意殴打百姓、发卖人口了?”张氏按住她的肩膀,沉声道:“若是让御史台或是谏院的人知道了今日之事,只怕不将诸位背后依仗之人查个清楚,势必不会罢休。”

尖脸地痞嗤笑一声,挺着胸脯道:“御史台和谏院的各位相公哪有闲心管这市井上的事儿,我劝你们娘俩别自找麻烦。”

她看不惯那地痞的嚣张模样,回头拿过母亲手里的牙牌举在手里,“御史台怎么不知道?等会儿就有御史台的人把你们抓起来问罪。”

“一个小小御史,能拿我们国公爷怎么样?”那尖嘴地痞仍是不知悔改,“连官家见了我们国公爷,那也是要礼敬三分的。”

是时,有位身穿赭色襕袍的青年男子走到人群之中,笑着问道:“我竟不知哪位国公有如此大的脸面,连官家也要礼敬三分。”

那尖脸地痞脸带不屑,单手叉腰道:“你们又是何人?我们国公爷的名号岂是你能随意打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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