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2章摧心折(二)
第082章摧心折(二)
然而这只是她的想象。
银电霍闪,光迸四海,震雷怒发,门窗齐震。
刘微被骤然而起的惊雷震得回过神,他从地上站起,褪去面上颓色,擡起眼帘看着徐予和。
所幸匕首掩在衣袖下,这才没让刘微看出端倪,徐予和握着刀柄的手渗出些许黏腻,也不敢再轻举妄动。
刘微往窗前踱了几步,听着外面的嘈嘈雨声道:“本来就快见好了,只是被梁氏指派出去为难我娘的人被御史台拿去问罪,纵使高中丞执法再严明中正,可这后宅之事,本就难以厘清,因为没有闹出人命,又有人为梁氏说情。”
“不过高中丞还是因着我娘伤重的缘故,判了梁氏十杖,那几名仆从t倒是被发配流放到边远之地,梁氏的父兄和刘圭也被停了一年的俸禄,”他的眼神逐渐变得阴冷渗人,“她因此怀恨在心,在我娘的汤药里动了手脚,救命的良药也变成了催命的毒药。”
所以后来,他也用同样的手段,将梁氏视若珍宝的草包儿子虐杀致死,梁氏也受他设计得了疯症,身体每况愈下,今日被他用一副加了马钱子的汤药彻底送走。
“大郎君,主翁差人过来说,让你回府一趟,”有个守卫在门外如是说道。
刘微垂眸看着徐予和,正要再往前时,门外的守卫又催促道:“大郎君还是快些的好,看着府里像是有急事。”
他顿住脚步,目光停留在她的衣袖上,眸中神色意味不明。
徐予和的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儿,但凡他再往前一步,抓起她的手,那把匕首就遮掩不住了。
“知道了。”
刘微瞥向身后,又回眸看她一眼,略作迟疑,还是转身离去了。
外面风雨交加,大雨拍打着油纸伞,滴答乱响。
徐予和听不清刘微与守卫说了些什么,只知道雨打伞面的声音远去以后,她身子一软,坐在榻上,手中的匕首也应声掉落。
又过了半晌,那几名女使进来打算撤掉没用完的饭食,见她未动分毫,几人甚是为难。
她们低声商量片刻,有个女使便在屏风那侧怯声问道:“小娘子,你怎么又没一口没动?若是让郎君知晓了,我们又要挨罚了。”
透过窗棱缝隙,隐约能窥见灰暗的天色,徐予和靠在床栏上望着窗,重重心事积在心头,压得她眉间拧出几道山峦,她实在不知道要怎么做才能逃出去,哪里会有心思吃喝。
“小娘子出来吃点吧,”方才问话的女使梗着嗓子,带着哭腔哀求道:“郎君走时交待了话,若是让他发现小娘子今日没用饭,我们几个就会跟灵犀姐姐一样。”
徐予和瞳色微动,她看着屏风那侧不停抹泪的身影,心下触动,那些女使并没有做错什么,她叹了口气,低头将匕首重新压在床榻里侧的茵褥下面。
刘微本就谨慎,又有功夫在身,要想刺伤他,可谓是难上加难,今日他虽然失态,是个不可多得的好时机,可外面有守卫看守,就算真的将他刺伤,自己还是不能从这里顺利逃脱,所以出去一事仍需再仔细谋划一番才更为稳妥。
而且她还要想办法抓紧时间把刘圭联合外敌谋反的消息传出去,这个时候更应该保全自己,能屈能伸也未尝不可,权当提前消耗他们的粮草。
“求求小娘子了,多少吃一些吧,”另一名女使哭着道:“哪怕小娘子只吃一口,我们也能保全性命了。”
徐予和看着茵褥凸起了一部分,心里不放心,又将被衾铺在上面,才走了出去。
几个女使看她终于从里头出来,皆松了口气,纷纷抹去眼泪站直了身子。
徐予和没有多言,站到桌案前端起一碗冷掉的梅花汤饼。
最开始问她的那名女使伸手作出阻拦之势,“小娘子,这些饭食都冷了,我们拿下去再热一热。”
“不必麻烦,我凑合着吃就好,”言罢,徐予和舀着梅花面皮吃了一口,她满腹心事,这一餐吃得没什么滋味,几口下肚,她就再也吃不下去旁的了,便让女使们将东西撤下去。
因着将才灵犀的事,女使们只顾着埋头做事,动作也变得利索许多,不多时就将桌面收拾干净。
门锁落下,室内又归于平静。
徐予和静下心神,思索着逃出去的办法,外面的雨下个没完没了,直至天黑也未能停下,时不时扰乱着她的心绪。
灯烛燃尽,窗外亮起一抹鱼肚白。
她在榻上干坐了一夜,也没能想出个门道,只靠她自己,想从这里出去实在是太难太难了,除非刘微肯带她出去,或是有人协助。
前者肯定行不通,刘微对她百般防范,从门外的锁和窗子外钉的木板就能看出来;后者看着比前者好办,可是那些守卫从不理会自己,昨日自己向女使灵犀提了一句外面,刘微直接将其杀掉,剩下的几个女使都亲眼目睹,必然不会再向她多说一句。
想到这些,徐予和闭上眼睛,一股绝望涌上心头,她被困在这里,接触到的人除了刘微,就是这些守卫和女使,又能从哪里寻来帮手?
她越想越难过,眼角滑出一滴泪珠,在脸颊上滚了几遭,最后落在唇角。
咸湿蔓延进齿缝,徐予和攥着被衾,她觉得自己没用极了,知道这一切却又无计可施,等到西羌攻进来,爹爹他们在河州孤立无援,生死难料,可是京城内的情况也好不了多少,刘圭养兵作乱,城内必会被兵乱殃及,母亲一个人在家中又该如何应付?
当她被女使叫醒时,才发觉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躺下了,竹枕上洇湿一片,她擡手摸了摸,脸上也是湿的,凝神望着那串轻晃的珠帘愣神,脑中不自觉续上了睡前的思虑,使得她再度垂下眼眸。
女使道:“小娘子,该起来用朝食了。”
徐予和点了点头,宛若一具行尸走肉从床榻上坐起。
那名女使看出她心里难过,想安慰几句,但又不敢多嘴,只帮着她换了身干净的衣衫,又帮她简单梳洗一番。
坐到桌案前,徐予和只拣了一碗七宝五味粥慢慢喝着。
她用饭的时候,刘微又来了,看到她肯主动进食,还有些诧异,将唇角一勾,“徐小娘子前日不是还说不吃我这乱臣贼子之食吗?”
徐予和擡起头,静静地看着他,她还在想该说些什么才能不将气势输给他。
她眸色依旧冷淡,像这两日的秋雨,泛着潇潇寒气,可看着她红肿的双眸,刘微身体突然一颤,竟是落荒而逃了出去。
彼时,刘微心底冒出一股无法言喻的感觉,但他不敢细想,迈着疾步回到马车上,吩咐仆从动作快点离开。
与他料想得不差,徐予和不会不顾那些女使的死活,只要以她们的性命为要挟,她就会乖乖顺从,他来这里就是看她有没有进食,既然她肯吃饭,他也没有多留的必要了。
而徐予和心中也生出诸多疑问,刘微究竟遇到了何事才会那样着急?难道他们……
已经动手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