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第九十二章
三楼视野不算太好,所以没设几个包厢,亮灯的那间是间封闭式休息间,孟怜笙只以为这是灯的闭路坏了。
一口气走上三楼,他打开门时多留了个心眼,先开了个缝然后侧身大打开,生怕里面会突然冲出一把刀来。
门彻底打开,没有冲出刀,可视线中的人也足够让他震惊。
莫凌举着酒杯摇摇晃晃地走到孟怜笙面前,他噙着泪晃脑袋,仰头将琉璃盅里的酒一饮而尽,一把勾住孟怜笙的脖子敬他:“卿哥儿!你赢啦!开心吧?”
孟怜笙看着眼前的人瞳孔一缩,他声音颤抖:“莫凌…你的脸……”
莫凌脸上赫然被几道惊人的刀伤占据,丑陋狰狞地横在原本光洁白皙的皮肤上。莫凌又咯咯笑:“我再也不能上台了,怎么样?卿哥儿,你开心吧?”
孟怜笙鼻子一酸,自从戴原死后,莫凌再没这么叫过他。
“问你话呢?你开心了吗?”莫凌用手上的酒盅一下一下砸着孟怜笙。
孟怜笙夺过酒盅,任他胡乱打自己,沉着脸道:“没有。”
莫凌说一句打一下:“那你到底要怎么样?师门把我逐出去了,我也灰溜溜地离开三晋了,我现在再也登不了台了,这你都不开心,你还想怎么样?”
“莫凌,我从来都没想过置谁于死地,你们来害我,我被你们推着走,你现在来问我开不开心,我该怎么回答你?溯其根源难道不是在问我被你们算计后反击开不开心吗?我应该开心吗?”
孟怜笙静静说完,心里却像下了场铺天盖地的大雪。
莫凌终于停手,转而定定地问:“戴原死多长时间了?”
“五年。”孟怜笙说。
莫凌:“是一千八百六十三天。”
莫凌又把酒倒满,一饮而尽:“师门的人算个屁,除了他,谁能真的心疼我?除了他,我还能叫谁师哥?”
“你说,要是他没被你害死该多好?”莫凌离的很近,触目惊心的疤痕铺满视线,孟怜笙攥紧拳,尽量不去共情莫凌被刮伤时的绝望,他现在对莫凌,只有同情了。
“你现在还不是能风风光光的登台唱戏,你为什么非要害死他?”如今的莫凌比从前瘦了很多,尽管用力去推,孟怜笙也只稳稳地后退了一步。
就在这时,门外有脚步声传来,愈来愈近。
“是谁?”孟怜笙问。
薛良的声音传来:“卿卿,你跟谁说话呢?出什么事了?”
孟怜笙并没有开门,他不想让别人看到莫凌脸上的疤。“我没事,你不用进来。长渊,要是有事你就先走吧,我大概还要耽搁一会儿。”
“不用,我在门外等你。”
孟怜笙转过头继续刚才的对话,只觉得莫凌的话十分荒谬,冷道:“莫凌,大难后福不能当做无事发生。”
“你知道狼的牙齿咬在皮肉上是什么感觉吗?你知道殷川山上有多冷吗?我是捡回一条命,可你知道当我又聋又哑在后台打杂时有多难过多不甘吗?”
孟怜笙越说越激动,他揪住莫凌的衣领:“你什么都不知道,你不是我,你没有经历过,凭什么要大义凛然地劝我饶恕?”
孟怜笙不再解释自己本意不是要害死他,只说:“我不是圣人,我没办法原谅,那些伤害不是道个歉就能眨眼消失的。”
“在这件事上,很多年前我们就有过争执,我现在依然这样想,你也没变。”
他们之间的关系,再无缓和的余地了。
莫凌被他一搡,后退数步,手拄着桌子喘气,还要说些什么,可刚张一嘴,竟呕出一口血来,随后终于用尽力气般瘫软倒地。
孟怜笙震惊地睁大双眼上前将人扶起,看着口里还在不断涌出鲜血的莫凌,一时间大脑空白,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你…你”
不祥的预感席卷全身,他勉强发问:“你这是怎么了?”这句说完已经有些哽咽,“我带你去医院。”
他说完就要去背莫凌,莫凌却说:“没用的,我中毒啦,是金邳嫲。”
“没用了,三天之前吃的,熬到现在才毒发,我的身体还成吧?”孟怜笙忙去摸他的脉搏,莫凌笑了笑,黑红的血液自他的嘴角汩汩流下,漫过了脸上的刀疤,好不狰狞。
“你个孬种,哭什么哭。”莫凌伸手抹掉他脸上的泪:“甜东西做了贱事就酸苦难尝,你哭我也不可怜你。”
“我知道了,你故意装成这幅伤透心的样儿,其实…其实心里偷着乐呢,我死了终于没人再跟你作对了。”
莫凌从小就很要强,无论什么时候都追求一个体面,他这样的人,丢了命也不能丢脸,孟怜笙那时设计师门的人来找麻烦让他丢脸就是因为知道这点。
可如今他卸下了光鲜的伪装狼狈地躺在他面前,孟怜笙却在止不住地掉眼泪,他只是讨厌莫凌算计他跟他作对,一点都不希望他死。
他一把抱起瘦成一把骨头的莫凌,哭腔说:“我带你去医院。”
莫凌口鼻里止不住的鲜血溢出,全蹭在孟怜笙这件喜庆的刺绣红长衫上,明明都是红色,两相浸染,悲喜交叠,无端诡异。
莫凌几乎说不出完整的话来:“算了,卿哥儿,我撑不到那时候了,本来也不想活了,别把我抱这么高,魂离地近些,我好……”
“好早点见他……”
“都说梧桐枝上栖着凤魂,家人在底下送葬,能上天堂。可我没有家人了,我唯一的家人被你害死了。”莫凌断续说话间已经泪如泉涌。
“我现在要死在你怀里了,你活该。”
孟怜笙不再流泪了,他心脏处如被刀子捥了般疼,恨声问:“脸是谁弄的?”
“怎么?要为我报仇啊?哈哈…说来可笑,我没算计过他那群女人,我自己没斗过,算了吧。唉,看来深宅大院不适合我,我还是该在戏台上呆着。”
“我还没跟你搭过戏,可我这脸…再也登不了台了。”
孟怜笙吸了吸鼻子:“没事的,没事的,戏妆那么浓,肯定能盖住的,明儿我把戏台子腾给你,我给你当龙套。”
“你在哄我吗?除了我师哥,没人这么哄过我,我暂且不恨你一会儿吧,就一会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