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梁仲秋本是到城边李员外家送书册去的,从这边绕小路能近些。
跟他一起去的是同课室的衛煜然,这一阵他们总在一起抄书,相处的很是熟络。
衛煜然看梁仲秋臉色不大好的样子,自知说错了话,忙找补道:“我也是听我婶娘提过一嘴,她只说坐診的大夫姓简,还在青西书院就读。许是她误会了,坐診的未必就是掌櫃,说不定和我们一样,趁放歇暑假的时候在打零工挣花销呢.....”
他这话其实并没有什么说服力,就算简言之是来打零工的,那郑庭呢。堂堂郑家大少爷,总不至于要靠散碎铜板度日。
而且方才老汉求医问药的过程都被他看在了眼里,若是寻常伙计怎能得人那般客气。
梁仲秋眸光沉了沉,所以简言之和郑庭这是瞒着他在背地里做生意?明明知道他手头拮据,还藏着掖着唯恐他来分一杯羹?
卫煜然见他怔怔杵在日头下,不由宽慰道:“你别想太多了,兴许他们是有什么不便明说的理由才没告诉你的。你要实在介意,大不了往后断了与他们的往来。那郑家现在是镇上最大的商户,人家是金贵少爷,咱们这些穷苦学子哪配做他们的朋友。”
卫煜然本是个好心,却恰巧戳中了梁仲秋最为敏感的地方。
“是啊,他们俩比我早认识,彼此又志趣相投。而我呢,穷到要靠接济过日子,说到底不过是他们彰显良善的一个工具罢了。”
“我不是这意思——”
卫煜然还待劝他想开些,可梁仲秋不愿再听,垂下眼睑催促道:“走吧,给李员外送书册要紧,他待人一向严苛,去晚了就拿不到那三个铜板的辛劳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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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仲秋偶然经过药鋪坊的事他们谁都不知情,鋪子歇业半月,再开门果真应了沈忆梨的话,整个下午都处在忙碌中。
简言之坐診,小哥儿就在旁边写病历,将那些患者的症状以及轻重程度、适宜药物一一记录下来。
郑庭也从一开始的不情不愿变得渐入佳境,充分发挥出他的经商才干,确保每一位前来问诊的病人都能感受到溫暖。
这场忙碌一直持续到夕阳西下,郑大少爷口干舌燥,忍着身上粘腻的不适坐在椅子上大口喘气。
“呼....这事比我想象的累多了,我原以为出门谈生意是最费心的,看来待在铺子里也不轻松啊。你说那些阿婆嫂子们,来看病就好好看病嘛,做甚还打听起有没有婚娶的事来?”
简言之听着好笑,边收拾桌面边揶揄:“还不怪你长了张有钱人的臉,嘴又能说会道,不打听你打听谁?”
“长的好看能赖我?本少爷是风流倜傥,英俊潇洒,可早就心有所属了啊。再说你这小模样生的也不差,怎得她们只给我东家小哥儿西家姑娘的介绍,全然不问你呢?”
“因为我检点。”简言之自觉在沈忆梨‘问罪’前堵死一切有可能出现误解的话柄。“开门义诊是夫郎支持,闭门歇业是要陪夫郎,阿梨在是夫妻俩携手共进,阿梨不在是信我能承担起养家的责任,这么说你明白了吗?”
郑庭:“明白了,这铺子是你们夫妻俩的,跟我没半毛钱关系。”
郑大少爷的幽怨语气惹得小哥儿失笑:“怎会没关系呢,下个月要发工钱,账不是从你这里走嘛?”
郑庭:“.......”是谁的拳头硬了?哦,是我。
简言之生怕人给气出个好歹来,遂含笑道:“听蒋文思说东街窄巷子里有家饭馆味道很不错,今儿都累了,咱们下顿馆子去吧,我請。”
郑大少爷这段时日在家养伤,滋补药膳吃得舌头发苦,倒有点馋家常小菜这一口。但晚上约了宋予辰逛灯市,得赶回去洗个澡换身衣裳好陪心上人。
“予辰怕熱,白日里说什么都不肯出门,好容易有个感兴趣的去处,可不能放他鸽子。横竖那饭馆跑不了,改天我带上予辰去吃双份的。”
这俩难得和和气气呆在一塊,既然佳人有约,简言之便不勉强他留下凑局了。
临走前两人对了个大致时间,定好等拜帖落实就一同去馮掌櫃家看看病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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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来那馮掌柜也是个实诚人,一瞧郑庭递了拜帖,翌日一早就忙不迭遣家丁来請。
因着是去诊病,还不知情况如何,简言之怕沈忆梨去了谁都不认识会不自在,索性趁接郑庭顺路送他到郑府去找富贵儿玩。
小哥儿乐得翻郑大少爷的话本柜子,又听郑夫人说准备了冰镇梅子汤和糯米糍,立马乖乖应下等他夫君忙完来接的话。
安顿好沈忆梨,简言之和郑庭便随家丁去了冯府。
馮老爷子对他们的到来表示了热烈欢迎,一进屋香茶点心均已备齐,连夫人跟子女都一概守在外厅里待客。
“有劳简小生大熱天的跑这一趟,老夫想着早上凉快,马车里没那么闷热,所以赶早就让府中人上门去请。多有叨扰之处,还望简小生谅解。”
简言之抬手一礼,笑道:“馮掌柜言重了,您与干爹是旧交,小生本该早些前来拜访。怕贸然上门扰您清修,耽搁到现在,应是您别怪小生礼数不周才对。”
“哈哈哈.....怨不得明易兄成日夸你,说你知礼懂事,谦逊溫和。庭小子,看来你明望镇第一君子的名头要不保咯。”
老人家唤小子是亲昵,跟待自家孩子没两样。
郑庭被他调笑的不好意思,砸砸嘴一哼:“冯叔,当着这么多人呢,儿时的玩笑话您怎么还拿出来说啊。”
“好好,我们庭小子长大了要面子,冯叔不逗你。简小生,你看这诊断开方,是不是即刻就能着手了?”
简言之微微点头:“我需要确切查看下您腿部的情况,还请您移步到里间吧。”
冯老爷子犯了腿疾,不便行走,进出都是坐在软椅上靠下人抬。
查看要褪去外裤,待软椅抬进里间后夫人小姐们就留在了门外,只安排两个打下手的小厮随简言之和郑庭进去。
冯老爷子先前身下盖了薄毯,所以看不出腿疾究竟有多骇人。此刻薄毯掀开,露出双枯瘦如柴却布满大小疙瘩的腿来,让郑庭望之头皮一麻。
“啊?这么严重!”
简言之不置可否的嗯了声,低头或按或压,仔细检查着那腿上的肿塊。
在历经一系列望闻问切的流程后,得出来的结果还算慰人心。
“没严重到不能治的地步,只是治的话,恐怕冯掌柜要吃点苦头。”
“吃苦头?多苦?得截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