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好像旋转木马,罗伯特·乔顿想。并不是那种孩子们骑在长着金色犄角的牛身上,伴着汽笛风琴音乐,转得飞快的旋转木马。那里有棍钻圈[1]游戏。在蓝色汽灯照亮黄昏的曼恩大街[2]上,隔壁的摊子在售卖炸鱼。还有幸运大转盘在旋转,皮质阻力片“啪嗒、啪嗒”地刮打着每个写有数字的格子上的小木杆,一包包作为奖品用的方糖堆得像金字塔一样。不,不是那种旋转木马。虽然人们在等待,就像那些戴帽子的男人和穿毛衣的女人,他们的头被汽灯的光亮笼罩着,头发闪着光,站在幸运转盘的跟前看着它旋转。是的,人还是那些人,却是另一个转轮,这是一个旋转着向上的转轮。现在它已经转了两圈儿了。这是一个巨大的轮子,以一个角度旋转着,每次转了一圈儿就又回到开始的地方。轮子一边高一边低,旋转时把你带到高出,之后又把你送回原来的起点。也没有奖品,他想,所以没有人选择坐这个转轮。可是它每一次旋转时你都在上面,你根本没有上去的意愿却跟着转呀转的。它只有一种运动,巨大的、椭圆形的,升起而后落下,然后你又回到了开始的地方。现在我们又回来了,他想,连一件事情都没落实。
山洞里十分暖和,外面的风已停息。此刻他正坐在餐桌前,面前放着他的笔记本,着手解决炸桥任务中的技术问题。他画了三幅草图,计算了公式,用两张图标记出爆炸方法,清楚得像是幼儿园布置的课外作业一样,这样即使他在爆破过程中有任何不测,安塞尔默也能依图完成。他画好草图,细细地琢磨推敲。
玛丽娅坐在他旁边,从他肩膀后面看他工作。他一直注意着桌子对面的巴布罗,以及正在交谈、玩牌的其他人。他闻着山洞里的气味此时已经从饭食和烹饪的气味变成了烟火气和人的气味,烟草味、红酒味和刺鼻、酸腐的体臭,于是当玛丽娅看着他画完第一幅图,把手放在桌子上时,他用左手将它抓起来,举起贴着他的脸,去闻上面劣质香皂的味道以及洗碗后手上的清香。他把她的手放回去,全程都没有看她便继续工作,所以他并没有看到她的脸已经红了。她将手继续放在那儿,就在他的手边,然而他没有再握起来。
现在他已经完成了爆破方案,翻到笔记本的另一页,开始写行动指令。对于这些,他的思路清晰而周密,写下的东西令他满意。他在笔记本中写了两页,然后返回来仔细阅读。
我想就是这些了,他对自己说。写得非常明白,我觉得应该没有任何漏洞了。那个岗哨会被拔除,大桥也会如戈尔兹的命令那样被炸毁,这些就是我的全部职责。有关巴布罗的一切事情绝不是我该背负的,而且是杀是留也终会有个结果。有或没有巴布罗,随便怎么着我都不关心。但是我不会再坐上那个转轮了。我两次跑到那个转轮上,两次都转了个圈儿,然后回到原点,我可再也不要坐上去了。
他合上笔记本抬头看着玛丽娅。“你好,美人儿,”他对她说,“你看出什么名堂来了吗?”
“没有,罗伯托,”姑娘说着,一只手放在他仍握着铅笔的手上,“你忙完了吗?”
“是的。现在一切都写好了、就绪了。”
“你刚才干吗呢,英国人?”巴布罗隔着桌子问,他的眼睛再次混混沌沌的了。
罗伯特·乔顿仔细看看他。离那个转轮远点儿,他对自己说。别再登上那个转轮了。我觉得它又要开始转了。
“解决炸桥的问题。”他礼貌地说。
“怎么样?”巴布罗问。
“很好,”罗伯特·乔顿说,“一切都很好。”
“我一直在研究撤退的问题。”巴布罗说。罗伯特·乔顿看着他醉醺醺的猪眼睛和眼前的酒碗。酒碗已经快空了。
离那个转轮远点儿,他对自己说。他又在喝酒了。当然了。但是现在你可别再踏上那个转轮了。据说格兰特[3]在内战期间不就是常常喝醉吗?他当然是啦。我打赌格兰特要是看见巴布罗的德行,知道自己竟被拿来和他作比较,一定勃然大怒。格兰特还抽雪茄。好吧,他得想法弄支雪茄给巴布罗了。那张脸有了它就真的完整了——咬去一半的雪茄。他从哪儿能给巴布罗弄到一支雪茄?
“进行得如何?”罗伯特·乔顿礼貌地问。
“很好。”巴布罗说着郑重地狠狠点头。
“你想出什么了吗?”阿古斯汀从牌局中抬起头来问他。
“有哇,”巴布罗说,“各种各样的主意。”
“你从哪儿想出来的呢?酒碗里面?”阿古斯汀追问。
“也许吧,”巴布罗说,“谁知道呢?玛丽娅,请把酒碗斟满,好吗?”
“酒袋子里面应该有些好主意,”阿古斯汀继续打起牌来,“你怎么不爬进去,往酒袋里面找找看?”
“不啦,”巴布罗语气如常,“我在酒碗里找就好啦。”
他也没有到那个转轮上去,罗伯特·乔顿想。轮子肯定在自个儿转着。我猜你不能在那转轮上待得太久,那也许真是一个置人于死地的转轮。我很高兴我们下来了,有两三次把我弄得晕头转向。但是那些醉鬼、那些真正卑鄙和残忍的人会一直在上面转到死。轮子转着,向上走的时候,轨迹每次都不甚相同,然后它再转下来。让它转吧,他想,他们没法再让我上去了。不,先生,格兰特将军,我对这轮子敬而远之。
比拉尔正坐在火边,她将椅子转过来一点儿,玩牌的两人背对着她,她从两人的肩膀上方看过去,关注着牌局。
这种从生死一线到日常家居生活的无缝转换是最古怪的,罗伯特·乔顿想,原来当这个讨厌的轮子往下转的时候才真的将你难住。但是我已经不在轮子上了,他想,而且没人要把我再拉上去。
两天前,我根本不知道比拉尔、巴布罗以及其他人的存在,他想,这个世界上也没有玛丽娅这档子事,那倒是个简单很多的世界。我从戈尔兹那里得到的指示全然清晰,并且看起来全然可行,虽然这些指令具有一定难度,且涉及一定的后果。我们炸掉大桥后,我回不回前线都行,如果我们回去,我想请几天假去趟马德里。这场战争不给任何人喘息的机会,但我请假去马德里待个两三天肯定是没问题的。
我想在马德里买些书,在佛罗里达酒店开个房间,好好地泡个热水澡,他想。我会让茶房路易斯去买瓶苦艾酒,如果他可以在莱昂乳品店或格兰大道附近的任何铺子里找到一瓶的话。泡过澡后,我会躺在床上看书,喝上两三杯苦艾酒,然后我会打电话到盖洛德饭店,看看能不能到那儿去吃饭。
他不想在格兰大道那样的地方去吃饭,因为那儿的饭菜实在差劲,而且你还得早去,不然连那样的饭菜都吃不上。还有就是那里有太多他认识的记者了,他可不想一餐饭都闭口不言。他想喝上些苦艾酒,同时好好聊聊天。那么就去盖洛德和卡科夫[4]一起用餐吧,他们那儿有上好的饭菜和正宗的啤酒,和他聊聊这场仗打得怎么样了。
他第一次光顾盖洛德的时候是不喜欢那儿的,这所坐落于马德里的酒店已经被俄国人接手,对一座被围困的城市来说,它太过豪华、菜肴也太过美味;对战时来说,人们的谈吐又过于玩世不恭。但我是如此容易腐化,他想,在经历了这种事情后回来,你为什么不应该享用人们能搞到的最佳美食呢?而他最初认为太过玩世不恭的言论,事后看来倒是千真万确的。这个话题倒是可以在盖洛德聊聊,他想,在这件事情结束以后。嗯,在这件事情结束以后。
你能带玛丽娅去盖洛德吗?不,你不能。但你可以让她待在酒店,洗上一个热水澡,在那里等你从盖洛德回来。对呀,你可以这么办,然后在你向卡科夫说过她的事情之后,就可以把她带上了,因为他们也会好奇想见见她的。
也许你根本就不会去盖洛德。你可以赶早去格兰大道吃完,然后赶回佛罗里达酒店。但你知道自己会去盖洛德的,因为你想再去看看那一切。在这边的事情结束之后,你想再去吃一口那样的食物,你想再去看一眼那种舒适与安逸。然后你会回到佛罗里达酒店,而玛丽娅就在那里。当然,这边的事情结束后,她会在那里,这边结束以后。是呀,在这边结束以后,如果他干得好,他理应在盖洛德美美地吃上一顿。
在盖洛德你可以遇到有名的工农出身的西班牙指挥官们,他们先前没受过任何军事训练,在战争一开始便拿起武器,你发现其中好多人说俄语。在几个月以前,这件事让他第一次感到巨大的幻灭,从而自己对这件事也开始玩世不恭起来。但是当他意识到这局面形成的过程就释然了。他们曾经确实是农民和工人,活跃于在1934年的那场革命[5],但是在革命失败后,他们不得不流亡国外,而在俄国他们被送进军事学院,被送进共产国际办的列宁学院,接受必要的军事指挥的教育,为下一次的战斗做好准备。
共产国际在那边就教会他们,身处一场革命当中的你,永远不要让外人知道帮助过你的是些什么人,也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他不该知道的事情。他也领教过这一点。如果一件事情的本质是正确的,那么说些谎也就无关紧要。毕竟谎言已经铺天盖地。他起初并不喜欢说谎,他憎恨谎言。但是过一阵子他就渐渐地喜欢上了,这是做一个局内人无法回避的,但这又是一件非常堕落的事情。
就是在盖洛德,你了解到那个被叫作“农民”的瓦伦汀·冈萨雷斯[6]从来没做过农民,而是西班牙外籍军团的前中士。后来逃走了,加入了阿布德·艾尔·克里姆的军队[7]。这也没什么。他为什么不该是农民?在这种战争中你很快就得有这种农民领袖了,而真正的农民领袖可能会和巴布罗有些太过相像。你等不及看到一个真正农民领袖的到来,而他真的到来时,可能身上会具有太多的农民特质。所以你得造一个出来。说到这个,从他所见“农民”的模样,黑色的胡子、黑人般的厚嘴唇,还有如火焰般炯炯的双眼,他觉得此人可能会和真正的农民领袖一样惹出诸多麻烦。他上次见到冈萨雷斯的时候,发现他看上去已经被自己的公众形象说服,自以为是个农民了。他是个勇敢坚韧的男人,这个世界上没有比他更勇敢的了。但是老天爷,他怎么那么能说。他一兴奋起来,什么话都说得出口,也不管自己的轻率会产生什么后果。而且许多后果已经有所显现了。即使看起来仿佛身处绝境,他也依然是一位绝佳的旅指挥官。他从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面临绝境,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他也会血战到底。
在盖洛德,你还会遇到那个单纯的石匠——来自加利西亚的恩里克·利斯特尔,现在是一个师的指挥官,他也说俄语。你还会遇到那个细木工——来自安达卢西亚的胡安·莫德斯托[8],最近刚让他指挥一个军团。他在圣玛丽亚港[9]没学过俄语,如果在那里有一所细木工可以上的贝里兹语言学校[10],他也许就学会了。他是俄国人最信任的青年军官,因为他是个地道的党员,“百分之一百”,他们说,因为用了美国词儿而骄傲。他比利斯特尔和“农民”都要精明。
是呀,盖洛德就是你所需完成你的教育的地方。正是在那里,你学到事情是如何真正完成的,而并不是事情该如何完成。他自己的教育才刚刚开始,他想。他不知道他会不会继续长期地接受这种教育。盖洛德美好安逸,正是他所需要的。最初在他还相信那一派胡言乱语的时候,这里的一切给了他不小打击。但是如今他有了足够的认知来辨别这些骗局,而他在盖洛德所学到的,也只是加强了他对于自己认为真实的事情的信心。他想要知道事情真真切切的样子,而不是它理应是什么样子。战争中总是有谎言。但是关于利斯特尔、莫德斯托和“农民”的真相,总归比谎言以及传奇要好上许多。是呀,有一天他们终将把这个事实告诉所有人,而眼前,他很高兴还有一个盖洛德让他亲自了解这些真相。
是的,那就是他在马德里要去的地方,在他买了书、泡了热水澡以后,在他喝了两三杯酒、读了一会儿书以后。但这都是在玛丽娅出现之前他制订的计划。好吧。他们就开上两个房间吧,那么他出去的时候,她便可以随心所欲做她喜欢的事情,他从盖洛德回来后便陪在她身边。她一直在山上等了那么久,应该可以在佛罗里达酒店再等上一小会儿。他们会在马德里待上三天。三天可以是一段很长的时光。他会带她去看马尔克思兄弟的《歌剧院一夜》[11]。那部电影已经上映了三个月,想来再演上三个月肯定没问题。她会喜欢马尔克思兄弟的《歌剧院一夜》的,他想,她一定非常喜欢。
然而从盖洛德到这个山洞这段路可不近。不,那段路还不算远。远的是从这个山洞去往盖洛德。第一次是卡什金带他去的,而他并不喜欢那里。去之前卡什金说他应该去见见卡科夫,因为他想认识美国人,还因为他是世界上头号洛佩·德·维加拥戴者,认为《羊泉村》[12]是有史以来最伟大的戏剧。可能是因为这些原因,但是,罗伯特·乔顿并不这么想。
他喜欢卡科夫,但不喜欢这个地方。卡科夫是他见过的人中最聪明的。罗伯特·乔顿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穿着黑色的马靴、灰色马裤和灰色紧身短上衣,配上他那小手小脚、浮肿的脸和身体,还有一说话就从坏牙向外溅口水的谈吐方式,看起来可真滑稽。但是在他认识的所有人当中,他比谁都更有头脑,内心更高尚,外表更傲慢,也更富有幽默感。
盖洛德作为一个饭店显得穷奢极欲,腐化堕落,但是作为统治世界六分之一区域的政权的代表,为什么不能有点儿享受?也是,他们有着享受的权利,罗伯特·乔顿起初对这一切看不顺眼,进而接受,后来乐享其中。卡什金起初把罗伯特·乔顿吹得天上地下绝无仅有,当时卡科夫对他的客气劲儿让他难堪,但是后来,当罗伯特·乔顿并不以英雄自居,还讲了件着实有趣而又有损自己声誉的淫秽逸事自嘲,卡科夫的那套生硬的礼节才如释重负地变为粗鲁,进而是傲慢,然后他们成了朋友。
在那里,人们只是容忍卡什金的在场。他显然是犯了什么错误,而他在西班牙是将功赎罪的。他们不肯将原因告诉罗伯特·乔顿,但现在人不在了也许他们就能说了。总之,他和卡科夫做了朋友,而且还和卡科夫的妻子做了朋友。这女人瘦得出奇,形容憔悴,皮肤黝黑,满怀深情,神经紧张,逆来顺受,瘦削的、不加爱惜的身体,夹杂着灰色的头发剪得短短的,当时在坦克军团做翻译。他还和卡科夫的情人做了朋友,她有一双猫眼、金红色的头发(有时偏红,有时偏金,这取决于美发师)、一副慵懒肉感的躯体(天生和他人的身体相契合)、一张天生和他人的嘴唇相契合的嘴,以及一颗愚蠢的、雄心满满而又极度忠诚的心。这个情妇热衷嚼舌根儿,喜欢时不时有节制地搞搞男女关系,看上去反倒让卡科夫更高兴。卡科夫除了坦克军团那个之外,应该是还有一个老婆,也可能是两个,但谁也没法确定。他认识的那个老婆和情妇,罗伯特·乔顿都喜欢。他想,如果真有另外一个老婆,如果他认识的话,他也很可能会喜欢她。卡科夫看女人的眼光不错。
盖洛德饭店的楼下,可供汽车通过的大门外,警卫的枪上上了刺刀,而今晚,那里将是被围困的马德里城中最愉快、最舒适的所在。他巴不得今晚待在那里而不是这里,虽然这里也还好。现在那轮子已经停住,雪也停了。
他想给卡科夫看看他的玛丽娅,但是除非他先问起,他还要先了解一下这次出行结束后会受到怎样的接待,罗伯特·乔顿是不会把她贸然带过去的。这次袭击结束之后,戈尔兹也会到那儿去,如果他干得不错,人们都会从戈尔兹那里听说的。戈尔兹还会拿玛丽娅开他的玩笑,在他说了那一套没时间交女朋友的言论过后。
他伸手从巴布罗面前的酒碗里舀了杯酒。“可以吗?”他说。
巴布罗点点头。我猜他是沉浸在自己的军事问题之中了吧,罗伯特·乔顿想。不在大炮口去求虚名,反倒在酒缸里寻求问题的解决方法。但你知道这个混蛋在带队的时候,倒是有能力把这一帮子人带好。他看着巴布罗想,他若是在美国的南北战争中,会是个什么样子的游击队长呢?这样的人有很多,他想,但我们对他们所知甚少。不是匡特里尔[13],不是莫斯比[14],也不是他自己的祖父,而是那些小头目,打打伏击。而关于喝酒的问题,你觉得格兰特真的是个酒鬼?他的祖父始终说他是酒鬼。说他总是不到下午四点就有些醉醺醺的了,还说在围攻维克斯堡之前,甚至兵临城下期间[15],他都会醉上两三天。但是祖父称,不论他喝了多少,都可以完全正常地工作,除了有些时候,叫醒他非常艰难。但如果你既然能叫醒他,他的神智就完全正常。
目前,这场战争的任何一方当中都没有格兰特、谢尔曼[16]或“石墙”杰克逊[17]这样的人物;没有;也没有杰布·斯图尔特[18];没有谢里登[19]。然而多的却是麦克莱伦[20]那样的人,法西斯那边有不少麦克莱伦那样的,我们这边则至少有三个。
他在这场战斗中还没见过任何军事天才,一个都没有,一个初具雏形的都没有。
克莱伯[21]、卢卡兹[22]和汉斯与国际纵队一道,在保卫马德里的斗争中表现卓越。后来,那个老秃子,戴着眼镜、自高自大、呆如猫头鹰、言语无味、愚勇如公牛、靠吹捧树立形象的马德里保卫者——米亚哈[23]十分嫉妒克莱伯获得的名声,竟逼着俄国人撤掉了克莱伯的指挥权,把他调到巴伦西亚去了。克莱伯是个好军人,但是有局限性,而且对他的工作来说,话确实太多了。戈尔兹是个好将军、一个优秀的军人,但是他们总把他放在从属位置,从不让他自由发挥。这场袭击是到目前为止他的最大动作,只是罗伯特·乔顿不是很喜欢他所听到的关于进攻的传闻。还有那个匈牙利人高尔,如果你在盖洛德听到的内容有一半是真的,就该枪毙他。还不如说如果在盖洛德听到的内容有十分之一是真的,就该枪毙他了,罗伯特·乔顿想。
他多想亲眼目睹他们在瓜达拉哈拉[24]北面的高原上痛击意大利人的战斗哇。但是他当时在南方的埃斯特雷马杜拉。两周前的一个晚上,汉斯在盖洛德跟他讲了经过,让他仿佛身临其境。有那么一段时间,确实让人觉得大势已去,那时意大利人已经突破了特里胡克[25]附近的防线,如果托里哈[26]到布里韦加[27]的公路再被切断,第十二旅将被孤立。“但是我们知道他们是意大利人,”汉斯说道,“我们做了一个尝试,如果换作是别的部队肯定行不通。结果成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