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第三十二章
到了除夕,宁国公府依旧挂满白布、府中上下着素衣,臂上系着白布,灵堂彻夜通明,请着法华寺的高僧数十人念着经文为往生之人超度。
皇上为表关怀,除了魏贵妃的那份,额外为宁国公送了一倍的年礼。
对此,赵皇后并不在意,反而督办得尽心尽力。除此之外,宫中繁盛热闹一如往昔,除夕时在乾清宫设宴,筹备了多支歌舞,宫中有品阶的贵人并皇子公主皆到场,魏贵妃和穆亲王提前在皇上面前告了假,年节时想要回宁国府去。
皇上心中虽有感慨,但并不好说什么,准了他们。
宫中挂满了大红宫灯,宫人们在宫中松柏上挂满了香包饰品,有得闲的也开始到各掌司处拜年讨巧。
乾清宫更是灯火通明,皇上妃子不算多,也有十几位,皆按品大妆,一一为皇上皇后祝酒。宫中舞女们教习多日,寰影娉婷,身姿袅娜,宫乐亦是清丽端穆。
皇上心里面因一起起案件所生的不悦之心,也暂时抛诸脑后。
宁国府过年期间闭门谢客,谁也不见。
宁国公一连两天经历了儿子和母亲身亡的噩耗,心神疲惫,旦夕间仿佛衰老了十几岁,连案件本身尚未顾得上去查,慕容家的案子也无心去管,将往日争强好胜的心都消了大半。年节更是将自己关在房中,日夜痛哭。
穆亲王陈长明每日亲自给宁国公送吃的,到了除夕夜看着宁国公如此萎靡不振,跪在宁国公床前哭道:“舅舅若还是如此,宁国公府上下,还有我与母亲只有任人宰割的份了。”
说完狠狠磕了几个头,磕的咚咚响。
宁国公叹息着将穆亲王扶起来,语气感伤:“殿下,非是老臣刻意如此,臣活了五十岁,就只有这么一个孩儿,如今老母也去了。皇上如今摆明了要查臣全家,现在再去争抢有什么意义。臣也想明白了,这就上一条辞官的折子,只求皇上看在臣这些年来到底劳苦的份上,给全家留一条活路吧。”
“舅舅。”穆亲王哽咽道,“表弟的事情尚未查清楚,您怎么就想着要辞官了啊。舅舅糊涂啊,如今要退,哪里还有什么活路啊。父皇手段狠辣,当初会怎么对待三弟和冯家,如今就会怎么对待我们。更何况还有赵晴好这个女人一直吹着枕边风。舅舅难道也想看着外甥和母亲引颈就戮吗?”
“殿下,殿下,长明啊。”宁国公双眼肿胀混浊,满脸皆泪,“我们这些年都错判了皇上啊,他看似信赖我们,实则处处防备,皇上若要杀我们,我们能怎么办呢?”
“舅舅,我们先杀了那慕容贼子,之后的事情再从长计议。”陈长明扶着宁国公的手微微有些发抖,垂下的目光藏了几分狠戾,“若是父皇要赶尽杀绝,我们......我们不妨就学学三弟的做派,反正他这样的蠢货都肯扶持,却怎么都想不到我。”
宁国公被这话吓得浑身僵硬,抖着嘴唇看向自己的亲外甥。
“舅舅,咱们回不了头了。父皇如果还是铁了心要查慕容家的案子,咱们也没别的路可走了。”
窗外风声呜咽怒吼,未合紧的门扉吱呀作响,宁国公看向青年在黑夜中似是闪着精光的眼睛,里面全是坚定和决绝。
宁国公重重叹了口气:“长明,你或许还有机会做个闲散王爷,皇上对你还是有感情的。”
“舅舅,我是逃脱不掉的,即便最后保全了一条命,也是在生不如死的活着。”穆亲王面目有些狰狞。
宁国公心惊胆颤,半晌,终究没再多说什么。
年节过后,慕容云深的诉状终于递到了刑部尚书祁元石的案前,诉状上写了十三年前冤情种种,桩桩件件皆将矛头指向宁国公魏之重。
诉状如下:
父闻郡王聚众作乱,知其一时意气,实非本心,又恐小人趁势裹乱,反向诬蔑,终成大祸,故请皇命,夤夜前往漠北劝服郡王一众,事本已成,只待归京,一切皆有定论。谁知监军孙成章伪造信件,并以父与郡王亲近行迹为证,诬其谋反,其心可诛。后宁国公前往证其真伪,此行看似探访,实则宁国公本是一切主谋,早有私心,借此时机,趁夜偷袭,杀慕容部曲并郡王部下无数,将首领五人带至京师,直接定罪,终至慕容全家并冯家满门之祸。有慕容家于漠北时遗部并孙成章死前遗书,其女孙若云为证。皇上明鉴。
祁元石看了诉状很久,这件事牵扯太广,终究不敢擅专,将诉状原封不动送到了御前,祁元石于御书房前听候皇上吩咐。
皇上看了看诉状,面目冷淡得几乎带着霜雪:“去办吧。爱卿,事成过后,本不该出现的人亦不必出现了,爱卿可懂?”
祁元石浑身一凛,寒意窜上胸口,经久不散。
皇上这是要赶尽杀绝啊,那慕容家小儿天分奇绝,实在可惜啊,可惜。
“是。”
“朕老了,从前种种不论如何,该给后人留些清白的人,清净的江山啊。”
祁元石深深埋下了头:“皇上洪福齐天。”
“洪福齐天。”皇上不以为意地笑了一下,“爱卿,去吧。不要辜负了朕的信任。”
“臣领旨。”
一件牵扯甚广的大案就此浩浩荡荡地查下去,无数官员牵扯其中,刑部大狱关押了许多人,叫苦连天,朝局几近动荡。花落蝶那孙若云的身份也终于瞒不住了,可她并不见惊慌,反而直接在公堂上状告宁国公诬陷朝廷官员,后因怕事迹败露,找江湖杀手杀她全家,罪行昭昭,天理难容。
宁国公尚未过丧期,终于还是被衙门的人找上了门,为着这番,虽然停灵不足七日,宁国公只好提前将母亲与小儿提前下葬。而后头上戴着白布、着孝服,被押向刑部。
魏贵妃在皇上勤政殿前跪了三日,没有跪回皇上的心意,终于自己晕了过去,被侍女搀回自己宫室。
方镜华在牢狱中亲眼看着犹如地狱般的牢中情形,听着各种惨叫,每日都有人蒙着白布被擡出去,只觉得心惊胆颤,连向来活泼的秦娅,如今也变得沉默了。她们几人多亏有人关照,除了花落蝶受了一场刑,至今高烧不退,其它都没有什么大事。
时间一日一日过去,朝阳湖旁的柳树终于也开始抽了新芽,湖边微风依旧清寒,拂面微凉,总算不再刺骨,街上的人已经换下了厚厚的狐裘大袄。
身着竹叶纹束袖长袍的年轻公子,站在朝阳湖边,隔着柳枝新生的嫩芽看着不远处依旧被看管着的水中沚。
这地方原先是最热闹的所在,莺歌燕舞,不绝于耳。如今一下子荒凉下来,连门口飘荡的粉帐都有几分萧索的意味。
何照觑着李瑞的神色,说道:“幸好朋月姑娘隔几日还会让人送些吃的用的过来,不然这里面的姑娘家不知道要被磋磨成什么样了。”
李瑞道:“可惜,镜华的心思终究要白费了。即便日后事情平息了,这地方也不能再办下去了。看如今的情形,也就在这些日子了。”
“这事情闹得这么大,谁不害怕。不办了也好,人没事就行。”何照挠了挠头发,“公子,咱们也该回去了,老爷夫人这几天来咱们那好几趟了,您看...。”
李瑞收回视线,眉头微蹙:“怎么了?”
何照眼神躲躲闪闪的,不敢擡头,含糊地说:“就是那些事呗,公子你也知道。”
李瑞不语,算年纪他也有二十七岁了,现如今既然归京,这婚事是怎么也含糊不过去了。
何照偷偷看了看他家公子,好奇地问:“公子您这么抵触,是为了方娘子?”
李瑞眼神利刃似的瞪了何照一眼,何照顿时不敢说话了,他心里也委屈,就他跟着公子这些年,也没见公子身边有什么不一样的红颜知己啊。
虽然方娘子名声是不好了一点,但是为人聪慧果敢。主要他觉得公子不像是特别看重这些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