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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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才刚卯时,庄子上就叮铃哐当地收拾起来,不过半个时辰就把屋里收拾得妥帖,马车也已在庄子外候着,宋光遥打着哈欠踩上矮凳,钻进马车靠着江照云又睡起回笼觉。
乡间小路颠簸,马车便放慢了速度,江照云先时还不困,慢慢的,也不知是被马车晃的还是被宋光遥平稳的呼吸声感染,江照云只觉眼皮越来越重,恰有一阵风吹起车帘,不经意扫过窗外——来时沿路田地里的金黄稻田如今只剩下满地稻茬,还有一个个用稻草堆成的草垛。
草垛堆得快有人高,大人们正忙着把草垛搬去别的空地晒干,农田里又要预备着种晚稻。其间几个小孩跟着爹娘一起来到地,也学着样努力抱起一小把稻草,摇摇晃晃跟在人身后走,招来一片善意的哄笑。
马车外的风景一闪而过,江照云没再特意掀开车帘,毕竟晨初的光线很是刺眼,方才那一晃,宋光遥便睡得有些不踏实,哼哼两声直把脸往他颈窝里埋。
江照云被颈边的发丝蹭的有些痒,撩开紧贴着脖颈的发丝后,垂眼看宋光遥埋着头睡得香,不由恶从心头起,揪住他的脸颊肉捏了捏。
宋光遥睡得好好的,忽觉脸颊有些微刺痛,半梦半醒间他还以为又是恼人的蚊子又缠上他了,烦躁一挥手,狠狠骂了句“讨厌的蚊子”。
江照云和他离得极近,几乎是头挨着头,自是将他不耐烦的嘀咕一字不漏听进耳,顿时有些心虚,不过好在没把人闹醒,江照云又弥补似的在刚才自己下手捏过的地方轻轻抚过。
他手上动作极轻,宋光遥在睡梦中半点没觉察,只觉烦人的蚊子终于走了,越发睡得香甜。
而江照云见他睡得脸颊微动,唇角带笑,不禁盯着他的睡颜出了神,半晌后,像是被迷惑了一般,鬼使神差地低头偷偷在他侧脸亲了一下。
亲完后,江照云自己都怔愣住了,脸瞬间红透,瞪大的双眼中皆是震惊和不敢置信。
良久,江照云略有心虚地偷瞄了一眼宋光遥,见他依旧睡得不知天地为何物,没有半点要醒的意思,才松了口气。
只是才松了气,又觉自己为何如此不争气,平日里宋光遥那厮也没少偷亲自己,如今自己不过在人脸上亲了一口,何至于如此大惊小怪如做贼一般。
这么想着,江照云又挺直了腰板,不过再怎么理直气壮,方才那一下总归是背着人亲的,垂眼看着宋光遥的睡颜,总让人有些气短,于是干脆闭上眼,歪头靠着宋光遥也装睡起来。
眼下时辰尚早,太阳虽看着大,但总是不及正午时的温度,马车内又放了两盆冰消暑,坐在里头颇为凉快舒适。也正因此,江照云本只是闭着眼静心,可不知不觉困意悄然涌上心头,不自觉间也睡熟了过去。
等到再次睁眼,马车已入了城,离府上不剩多少脚程。
宋光遥是被马车外的叫卖吆喝声吵醒的,他本就睡了一路,已然是睡饱了,半梦半醒间听得满耳的嘈杂声,不由皱眉睁开眼,刚想坐直来,就发觉自己的头像是被什么东西压着,不能动弹。
斜着眼往上看,江照云闭着眼睡得安稳。
宋光遥心下一软,擡手小心扶住江照云的头,动作轻巧地把自己的脑袋移开,又忙坐起身子,让江照云能正好靠在他的肩上。
陡然换了个位置,江照云却丝毫没有觉察,依旧,连动都没有动一下,宋光遥觑着他安稳的神色松了口气,在马车停前未再多动一下。
穿过青石巷,马车缓缓停在江府的门匾下。车内,宋光遥正在江照云紧闭的双眼前来回挥手,试图以这种不扰人的方法把人喊醒。
马车外,等了一会迟迟未见少爷出来又没听得什么吩咐的春半皱了皱眉,和听雨对视一眼,几步挪到车帘边,借着布帘的一点缝隙小心打量了一眼马车内的状况。
“你家少爷这是在做什么?”春半收回目光,纳闷地撞了撞身边听雨。
听雨也不明白自家少爷这是在做什么,迟疑地猜测道:“或许是在扇风?”
“哪有左右扇风的,这能扇出风来?”
“这……说的也是。”听雨学着宋光遥的动作比划两下,没带出一点风,讪讪将手放下,“那说不准是在……赶蚊子?”
春半没有鹰一般的眼力,能透过不及手指粗细的缝中看见马车内没指甲盖大的蚊子,但虽未见得他也直觉这动作不像是在赶蚊子,倒像是……
还不等春半想出个所以然来,江照云倒是先被宋光遥这离奇的方式喊醒了,颤抖着睫毛睁开眼,正对上宋光遥左右挥动还来不及收回的手。
“做什么呢?”
宋光遥讪讪一笑:“没做什么,就是到了你家门口,正想喊你呢。”
“到了?”江照云掀开车帘打眼一瞧,近月未归家,此刻看着家中的门匾都有种熟悉又陌生之感。
江照云暗想着收回视线,扭头正想和宋光遥说说自己这突如其来的感慨,就见他正抻着脖颈捏着肩。
“是不是我方才靠太久把你肩膀压麻了?”江照云虽是问话,但心里清楚定是如此,也不等人回答,便先伸手替宋光遥揉捏起肩,有些心疼的埋怨,“肩膀酸了就把我喊醒嘛,反正都要到家了,也不少车上眯的这一时半刻。”
肩上的酸麻感随着指尖的按压渐渐褪去,宋光遥笑着把江照云放在自己肩上的双手拢下,在他的十指指根挨个揉了揉:“我乐意让你靠着,再说我也没比你早醒多久,没事儿。”
“那行,我就先回去了,”江照云收回被捏的酸软的手,起身掀开车帘便要下马车,边走还不忘再嘱咐两句,“你也赶紧回,离家许久,宋姨肯定也记挂着你。”
宋光遥脑袋靠在窗边,闻言乖乖点头,依旧是看着江照云入了府,才挥手和他作别,调头回家。
宋府内,宋娘子得了信儿,知晓儿子今日回来,特意没出门在院里等着人。手头刚熬好的牛乳燕窝还没喝上几口,就听丫鬟进来笑着道少爷回来了,正往这边来。
“娘,我回来了!”宋光遥人未至,声先到,话头落了才跨进门槛,急走两步至宋娘子下首,下跪请安。
“好,回来就好。”宋娘子忙让人起来,又拉着儿子看了一圈,“黑了,瘦了!”
宋光遥笑着扶宋娘子坐下:“在乡下多晒了些太阳,难免晒黑了些,但瘦是真没瘦,在庄子上每日吃得比在家吃得还多呢。”
宋娘子闻言,怪道:“怎么,庄子上的饭菜就这么好吃?”
“哪呢,自然不是因为这个。”宋光遥摇摇头,把这段时间在庄子上做的事儿当趣事和宋娘子说了起来。
宋娘子侧耳听着,不时点头多问上两句,不知不觉,一上午就在母子俩的交谈间过去。
“说得我嗓子都干了。”宋光遥喝上一大口茶,语气中还有些意犹未尽。
“你这一回来嘴巴就没停下来过,能不口干,快别多说了。”宋娘子笑道,“待会去喝一盏枇杷银耳羹,生津润燥,省得明日又喊话说多了嗓子疼。”
宋光遥含糊着应下,嘴上却忍不住又说起话来,不过好歹顾及着已经有些疼的嗓子,说起话声特意压低了声音,倒是听得宋娘子一阵好笑。
“好好,知道这次你去庄子上的趣事多,今日已听了许多,还有些就留着过两日你嗓子好了再说。”宋光遥一说起话兴致就越来越高,再加上多日未与母亲说话,这会子是越说越来劲,嗓子都沙哑地干咳了两声也全不顾,为了不让儿子明日说不出话,宋娘子只好出声打断。
“那好吧,改日再说。”宋光遥虽有些意犹未尽但还是停住话头,毕竟嗓子已经越发难受起来了。
两人说笑间,不知不觉已到了用午膳的时辰,母子俩便移步至饭厅,用过饭后略坐了坐便各自回院里歇息。
下午,与宋光遥聊了大半个上午的宋娘子稀罕够了儿子,午睡醒后便施施然出门打牌去了,宋光遥在家无所事事,又不好去找心上人,毕竟隔了这么久才回家,江照云肯定也要好好陪陪父母和妹妹,现在上门实在有些失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