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知
无知
晨光透过薄雾,将老城区的青石板路染成柔和的暖金色。蔚然站在许祈家楼下,手里拎着的塑料袋已经不再冒热气。小笼包的油渍在纸袋上洇开深浅不一的斑块,像一幅抽象画。
二楼窗户突然打开,许祈顶着鸡窝头探出身,睡衣领口歪到一边,露出半截锁骨。"马上下来!"他压低声音喊,"我爸在卫生间!"
蔚然低头看了眼手表:九点十七分。他从不迟到,但许祈似乎永远都在迟到的边缘徘徊。
楼道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许祈旋风般冲出来,头发乱得像被台风刮过。他一把抓过蔚然手里的袋子,鼻子凑上去深吸一口气:"饿死了......咦,怎么是凉的?"
"你迟到了十八分钟。"蔚然说。
许祈讪笑着摸出个还温热的鸡蛋灌饼:"赔你的。"他咬着小笼包,含糊不清地说,"我爸今天怪怪的,一直在卫生间照镜子。"
蔚然接过灌饼,面粉的焦香混着甜面酱的味道。"可能要去见重要的人。"
"得了吧,他还能见谁......"许祈突然噎住,猛捶胸口,"水水水!"
蔚然从书包侧袋掏出矿泉水递过去。许祈灌了大半瓶,长舒一口气:"活过来了......你都不知道我爸多离谱,早上居然问我领带哪条好看。"
两人沿着潮湿的小巷往前走。周末的早晨很安静,只有自行车铃铛偶尔划过空气。许祈突然停下脚步,指着路边:"看。"
一只橘猫正在围墙上踱步,尾巴高高翘起,每一步都踩得极其优雅。走到尽头时它突然脚滑,狼狈地扒住墙头,又故作镇定地跳下去。
许祈笑出声:"好像你上次体育课爬杆的样子。"
蔚然面无表情地继续往前走。
"开玩笑的!"许祈追上来,"你爬得比它帅多了......至少没摔下来。"
阳光渐渐强烈起来。蔚然把外套搭在肩上,听见许祈哼起不成调的歌。歌词含糊不清,但旋律意外地耳熟——是上次在补习班,蔚然耳机里漏出来的那首。
"你记得旋律?"蔚然问。
"当然。"许祈得意地挑眉,"我乐感可是很好的。"
路过便利店时,许祈非要进去买冰棍。"补偿你的。"他把红豆味的递给蔚然,"虽然灌饼也是补偿......那就双倍补偿。"
冰棍融化得很快,糖水滴在柏油路上,留下深色的斑点。蔚然小口吃着,听见许祈问:"下午去图书馆?"
"嗯。"
"那我也去。"许祈咬碎最后一口冰棍,"正好把昨天没织完的围巾搞定。"
蔚然想起那团毛线——嫩黄色,像刚孵出的小鸡绒毛。"给你妈的生日礼物?"
"对啊,虽然她可能更想要个儿媳妇。"许祈笑着躲开蔚然的手肘,"开玩笑的!"
他们拐进最后一个巷口,许祈突然拉住蔚然:"等等。"
巷子尽头停着一辆黑色轿车,车牌号很陌生。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正靠在车边抽烟,看到他们时愣了一下,迅速掐灭烟头。
"谁啊?"许祈小声问。
蔚然没回答。他认出了那个男人——上周来找过父亲的人,当时在楼道里吵得很凶。
男人快步走过来,脸上堆起笑:"小然是吧?你爸爸在家吗?"
蔚然把许祈往身后挡了挡:"不在。"
"别骗叔叔嘛。"男人试图摸蔚然的头,被躲开,"就耽误他几分钟,谈点事情。"
许祈突然开口:"叔叔,我们还要去补习班。"
男人这才注意到许祈,眯起眼打量他:"许程的儿子?长得跟你爸真像。"
许祈挺直腰板:"叔叔认识我爸?"
"何止认识......"男人笑了笑,露出被烟熏黄的牙齿,"告诉你爸,李叔问他要不要一起钓鱼。"
蔚然拉住许祈的手腕:"走了。"
男人在他们身后喊:"小然,记得跟你爸说啊!"
直到拐过两个街口,蔚然才松开手。许祈揉着手腕:"那人谁啊?怪吓人的。"
"不认识。"蔚然走得很快,"快点,要迟到了。"
许祈小跑着跟上:"他明明叫你小然......而且他知道我爸的名字。"
阳光突然变得刺眼。蔚然眯起眼,看见马路对面补习班的招牌。玻璃门后,老师正在和白板上的数学公式搏斗。
"蔚然,"许祈拉住他书包带,"有事要说,好吗?"
蔚然回头。许祈的表情很认真,晨光在他睫毛上投下细密的阴影。
"嗯。"蔚然轻轻点头,"下课说。"
教室里的冷气开得很足。许祈果然拿出那团嫩黄色的毛线,针脚比上次整齐了些。蔚然在做题间隙擡头,看见他皱着鼻子数针数的样子。
课间休息时,许祈把织到一半的围巾往蔚然脖子上绕:"试试长度。"
毛线很软,带着许祈身上的薄荷味。"太短了。"
"那是还没织完!"许祈笑着扯了扯围巾,"怎么样,暖不暖?"
蔚然低头整理围巾,听见前排女生小声的嬉笑。许祈冲她们眨眨眼:"羡慕啊?排队排队。"
老师敲敲白板:"最后一题,谁上来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