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云知年蹲下身,待看清盆里的衣服时,却猝然呆住。
这…这哪里是裴玄忌的衣服,分明是他自己的,而且…而且还是他的亵裤亵衫…
云知年瞬间面红耳赤,想到他今早起来时就发现自己的亵衣亵裤都被人换过了,这盆里浸泡着的,自然是昨夜弄脏污了的,可云知年用手摸了摸布料,发现衣服明显是已经洗干净了的…心中的疑惑便就更深,这是谁洗的?为何会把洗完的衣服交给他重新洗一遍。
云知年顿觉费解,可眼见此处并无仆从路过,也寻不到人去问,就只好端过木盆,舀了两勺温泉中的热水,将衣物再涤荡一遍。
因是洗干净了的,所以此番轻松不少,皂角的清香味从盆间传来,云知年将衣物洗净过后,便挤干晾上,他拭了拭额角的细汗,纤长的指尖在阳光下呈现出近乎透明的白皙光泽。
裴玄忌也不知自己站在角落究竟驻足细看了多久。
直到云知年转身之际瞧见他,因着惊讶瞳孔微微睁大,裴玄忌才悻悻走了过来。
“看什么?”
几乎是两人视线碰触的一刹,裴玄忌就将脸板了下来,“你的活都干完了?”
“嗯。”
云知年点点头,顿了两息又问道,“你怎么会来这里?”
“本将军来泡温泉,还要经过你的应允?”
裴玄忌极不客气地回怼。
“那,那我先走了。”
“站住!谁让你走了?过来,替我更衣。”
裴玄忌兀自张开双臂,黢黑的眼珠隔着氤氲的水汽,在云知年单薄的身影上投下暗光。
云知年依言照做。
只是在解到裴玄忌的中衣时,神情恍惚了一下,裴玄忌的身上也有股皂角的清香味,甚至比他自己的还要更浓,更重,都快要将那原本的松雪气息完全覆盖住了,他有了一些思绪,可论起来却又实在太不合理,所以,他并不敢深想。
就像他从不敢深想他和裴玄忌的未来。
云知年垂下眸,继续为裴玄忌解衣,很奇怪的,因着这些莫名奇怪的念头,他的手亦在此刻变得异常的笨拙,指节在盘扣上绕了几绕,都没能成功解开,仿若像是故意惹火般,隔着薄薄的两层布料,在碰触裴玄忌的肌肉。
裴玄忌大抵也是被他弄得心烦,呼吸越发的重,扬手就要推他走,可这个时候,裴玄忌像是想起了什么,居然将解了一半的里衣重新扣好。
他面容沉冷,“行了,我就这么泡,你下去罢。”
衣摆却被人揪住。
云知年扬起脸,定定看向裴玄忌,柔缓的嗓音中难得带上了一丝急迫,“为什么?”
他问裴玄忌,“你为什么,不让我看你的身子…”
自上次裴玄忌易容成乐师劫走他,再到现在他入将军府为奴,也算是经过了大半寒暑,床-笫间的事两人更是没有少做,可很奇怪的,这次重逢以后,裴玄忌就鲜少在他面前脱衣了,就连在床上,也不过是只解下裳,哪里还有半分从前的影子…
三年前,在两人还相好时,裴玄忌可是会常向他炫耀自己锻炼出来的肌肉,还常逗他哄他问他喜不喜欢。
少年人的心性简单若此,像只胡乱开屏的孔雀,绞尽脑汁,百般地表现,只为博得心上人的一句夸耀,一句肯定。
可分开的这三年…
裴玄忌到底受了多少苦…才会连性子都变了的…
这些苦果…也全是由他亲手所种么…
云知年心尖酸楚,拽住裴玄忌的那只手便更加用力了些。
裴玄忌概是没想到云知年会如此坚持,两人对峙良久,裴玄忌深吸一口气,冷笑一声,“怎么?还要我脱衣给你看?”
云知年不言不语,开始动手解起那件被重新扣好的里衣。
这次,裴玄忌没有再拦。
然而,饶是做足了心理准备,但当裴玄忌衣襟散开的一瞬间,云知年的手还是重重地颤了一下。
那具曾经精壮而完美的身躯,现下只剩满目疮痍。
从战火中淬炼出来的刀疤,箭伤…在刑部大牢中受过的烫伤,烧伤,以及,为恢复视力,夜复一夜咬牙训练而摔撞出来的淤青痕印。
一道一道,纵横交错,几乎完完全全覆住了这具原本极是完美匀称的躯体。
“有什么好看的。”
裴玄忌别过眼,干脆将里衣整个脱下。
他的左肩背上有一道贯穿至胸口的深疤,那是当年在江难中为救云知年留下的,虽伤口业已愈合,但这疤太深太重,早已在身体上留下了难以消磨的痕迹。
裴玄忌见云知年依旧怔愣在看他,心中骤颤,便不自在地快行几步,下到温泉池中。
当身躯被泉水包裹住,才赫然松出一口气,故作轻松地说道。
“这就吓到了?你还真是胆小。”
“战场之上,生死皆是小事,有多少跟着我一道长大的兄弟,出征之后就再未回来,我只是受了点伤,没有断胳膊,也没有断腿,运气同旁人相比,已是好了太多。”
“行了,你先下去罢。该做什么自会有人安排,别在我跟前碍眼惹烦。”
“阿忌。”
云知年非但没有走,反而走近了些。
他蹲坐在池畔,淡色的眸里不知是氲了水汽还是什么,润着模模糊糊的一层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