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青灯烬处照惊鸿
他身后跟着的净明法师正在查验她腕间淤青,药箱里跌出本《金刚经》——正是去年鬼村案时她誊抄的版本。
沈青黛摇头,从发间拔出玛瑙簪。
簪头机关旋开,露出半粒香丸:“宴上用的是寻常苏合香,但三皇子酒盏......”
她忽然顿住,借着月光看清裴惊竹掌心伤口——分明是徒手捏碎瓷盏的痕迹。
“明日早朝会有人呈上工部贪墨案证据。”
他突然握住她手腕,将染血的《河防新解》塞进她袖中,“记住,咬定香方是从慈恩寺所得。”
子时的更鼓穿过雨幕,沈青黛裹着裴惊竹的玄色大氅,看他在棋盘上落下黑子。
藏书阁的烛火将两人影子投在《水经注》书架上,恍惚还是去岁冬夜论道的模样。
”明妃这一局看似凶险,实则破绽在太医院。”
白玉棋子叩在檀木棋盘,“三皇子所中之毒唤作'红颜悴',须连续服用三月......”
“所以那日你问我父亲族中子侄调任之事......”
沈青黛执白子的手悬在半空,突然看清棋局走势——分明是照着《百工策》里的连弩图摆的阵。
裴惊竹突然轻笑,朱砂痣在烛火下艳得惊心:“姑娘可知这局棋叫什么?”
他指尖拂过棋盘角落被她忽视的三枚黑子,“叫'金瓯缺'。”
窗外惊雷炸响,沈青黛忽觉袖中《河防新解》重若千钧。
那些朱笔批注的治水策里,藏着的原是裴氏一族的血海深仇。
她想起净明法师说的那句偈语——“因果相续,无有断绝”。
太医院西配殿的药香与墨香纠缠,沈青黛握着鼠须笔的手腕悬在澄心堂纸上,额角沁出细汗。
五皇子送来的《天工开物》残卷正摊在青玉案上,泛黄的纸页间夹着几缕银丝——是裴惊竹母亲抄录《齐民要术》时落的发。
“沈姑娘请看此处。”净明法师手指划过水利篇某行小楷,“裴夫人当年批注'以桐油拌石灰固堤',与姑娘的'分水鱼嘴法'竟有异曲同工之妙。”
烛火忽然摇曳,沈青黛瞥见窗外掠过玄色衣角。
她佯装整理袖口,将袖中玛瑙簪暗格里的盐引票据塞进《金刚经》扉页。
昨夜裴惊竹冒雨送来的字条墨迹犹湿:“巳时三刻,太医院东南角门。”
“净明师父可知红颜悴之毒......”她话音未落,外间突然传来瓷器碎裂声。
小太监尖利的嗓音刺破寂静:“快传太医!太子咳血了!”
东宫弥漫着浓重的安息香味,沈青黛跪在锦绣堆成的病榻前,看见太子枯槁的手指正按在她呈上的《百工策》上。
明黄帐幔后传来断续低咳,混着檐角铁马叮咚。
“平阳县主觉得......咳咳......这局棋还能下多久?”
太子突然将书册掷在青砖地,泛着青灰的面皮下浮出古怪笑意。
书页散开处,赫然露出夹在其中的工部河工银亏空账本。
沈青黛指尖掐进掌心。
这是三日前父亲书房暗格里不见的那本,怎会出现在东宫?
她忽然想起裴惊竹那句“金瓯缺棋局需借东风”,脊背窜上寒意。
“殿下该用药了。”
幔后转出个捧药盏的宫女,腕间金镶玉镯撞在青瓷碗沿。
沈青黛瞳孔骤缩——这宫女分明是去岁鬼村案里“暴毙”的证人春莺。
……
戌时的更鼓撞碎雪夜,沈青黛踩着及膝积雪推开藏书阁门时,裴惊竹正将半卷残谱投入炭盆。
跳动的火光映着他眉间朱砂,竟显出几分妖异的美。
“太子要用河工银案逼五皇子出手。”
她解下白狐裘抖落碎雪,露出袖口暗绣的缠枝莲纹,“春莺还活着,你早知......”
“嘘。”裴惊竹突然将手指按在她唇上,冰凉的温度惊得她后退半步。
他袖间跌出个鎏金香球,滚到《水经注》书匣旁裂开,露出半枚刻着“昭”字的玉珏。
沈青黛呼吸一滞。
这是先帝赐给昭阳长公主的螭纹珏,传闻中能调动北境十万铁骑的兵符,竟被藏在日日相对的藏书阁。
“明日秋试首场,考题在《机枢论》第七页。”
裴惊竹忽然换了神色,执起她的手在掌心画符,“若遇变故,去慈恩寺找......”
轰隆一声惊雷炸响,阁外传来羽林卫铠甲碰撞声。
沈青黛被他推进暗格时,听见利刃出鞘的铮鸣。
缝隙间瞥见那抹月白身影迎上刀光,血珠溅在《百工策》封皮,开出一串红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