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贡院事变
刑部水牢的青苔在月光下泛着磷光。
沈青黛摩挲着腕间铁链,目光凝在对面囚室墙上——那处指甲刻出的《水经注》段落,正是裴母生前批注的“滹沱河改道论”。
潮湿的砖缝间忽然传来三长两短的敲击声,她迅速用瓷片刮开墙皮,露出半张泛黄的《女诫》残页。
“贞静幽闲,见于动静......”
熟悉的簪花小楷旁突然出现另一种笔迹,朱砂批注如血:“滹沱分流可解晋阳水患”。
两种字迹交缠处,赫然盖着沈氏宗族的莲花印。
牢门外传来狱卒醉醺醺的哼唱,沈青黛将残页塞进发髻。
铁链响动间,她摸到刻在石床背面的日期:建宁七年三月初七。
这正是父亲沈登达修治滹沱河的前夜,也是裴母投缳自尽的日子。
……
五皇子朱笔未落,工部旧档库已腾起冲天火光。
沈青黛裹在羽林卫铠甲里,看着主事太监将焦黑的尸首拖出灰烬。
那具尸体的右手食指关节异常粗大——是常年执狼毫的文书特有的体征。
“沈姑娘请看。”
五皇子侍读捧来抢救出的河工图,牛皮纸边缘残留着半枚紫绶印痕。
沈青黛用银簪挑开裱糊层,夹缝里跌出张当票:建宁九年典当的赤金点翠步摇,正是明妃册封时御赐之物。
更鼓声里,裴惊竹的轿辇停在焦土前。
他官服上的仙鹤补子缀着夜明珠,映得手中玉骨扇泛起冷光:“殿下可知,三年前黄河改道淹死的三千役夫,名录都记在《永乐大典》舆地篇?”
五皇子突然剧烈咳嗽,帕间血渍晕开在典当票上。
沈青黛注意到他腰间新换的荷包纹样——与春莺那夜捧药碗时袖口的忍冬纹完全相同。
明妃生辰宴的九枝灯下,沈青黛看着舞姬腕间金铃,想起父亲书房暗格里那串镇河铜铃。
当《霓裳羽衣曲》奏至破阵乐时,礼部尚书呈上的贺礼木匣突然渗出血水。
“前朝传国玉玺!”
三皇子剑尖挑开匣盖的刹那,沈青黛看见匣底暗格弹出的鲛绡帐——正是去岁户部亏空中消失的三十匹南海贡品。
太子党御史中丞的笏板已指向五皇子:“《永乐大典》修撰期间私藏禁物,其罪当诛!”
裴惊竹忽然击盏为令,十二名绯衣宫女捧着《天工开物》全卷鱼贯而入。
他指尖划过其中“珠玉篇”某页:“诸君可见这插图上的螭纹?与玉玺缺角恰好吻合。”
满殿哗然中,沈青黛看清那所谓“螭纹”实为《河防新解》中的分流图。
……
诏狱刑房的烙铁映红裴惊竹的眉眼。
他慢条斯理地解开沈青黛的囚衣,露出脊背上纵横交错的鞭痕。
当盐水泼在伤口时,她听见他在耳畔低语:“看清楚,东北角的卫卒换防间隔。”
刑架突然倾斜,沈青黛跌进他怀里。
血腥味弥漫间,裴惊竹的官服前襟滑落,露出心口处狰狞的箭伤——与父亲沈登达当年中的漠北狼牙箭形状完全相同。
他握着她的手按在伤疤上:“令尊这一箭,本该射穿我的咽喉。”
窗外传来羽林卫换岗的号令,沈青黛咬破他手腕,就着鲜血在囚衣写下密报。
当裴惊竹的唇覆上她颈侧伤痕时,暗格里弹出的机括已将血书传往大相国寺。
大相国寺的古钟在子夜自鸣。
沈青黛跟着净明法师踏入地宫,看见先帝灵位前供着的不是牌位,而是半卷《女诫》。
泛黄的纸页间,她生母与裴母的批注如刀剑相击:
“女德在柔”旁朱批:“柔能克刚,治水同理”。
“无才便是德”侧墨书:“德不配位,必有灾殃”
当沈青黛掀开经幡后的暗门,十万石私盐正堆砌成山。
盐袋上的徽记让她浑身发冷——莲花纹中藏着沈氏宗族的暗码,而封口处盖着东宫詹事府的赤漆印。
……
沈青黛指尖拂过《营造法式》残卷,忽觉某页厚度有异。
羊皮纸夹层中滑出半片青瓷,裂纹恰好拼成滹沱河支流图。
裴惊竹执灯走近时,她故意将茶汤泼在瓷片:“首辅大人可知,定窑冰裂纹需用七年陈醋浸染方能显形?”
烛火跃动间,瓷片裂缝渗出暗红——是朱砂混着铁锈的痕迹。
裴惊竹瞳孔微缩,这是他母亲悬梁那日摔碎的缠枝莲纹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