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番外]
信
致自己
燕秋：
展信的时候，你该在花坊里吧？是不是正蹲在月季丛前，指尖又沾了满手的晨露？我猜你肯定没戴手套，总说戴着手套摸不准叶子的温度——你呀，还是老样子，对花比对自己上心。
现在是凌晨四点，我坐在桌前，就着台灯的光给你写这封信。窗台上的薄荷又冒了新芽，我摘了片叶子泡在水里，凉丝丝的香飘过来，忽然就想起去年夏天，你蹲在花坊门口，帮我把薄荷挪到阴凉处，汗顺着你鬓角往下滴，却笑着说“这薄荷跟你一样，怕晒又怕渴”。那时候我就想，要是能一直这样，每天跟你一起打理花坊，一起看花开，一起等巷口的桂树飘香，该多好。
昨天去城郊的苗圃，终于找到你念叨了好久的茉莉苗。苗很壮，根系裹着湿土，我用布包了好几层，生怕路上碰坏了。回来的路上，骑电动车经过一片稻田，风吹着稻穗晃，像翻着金浪。我忽然就想起你说过，小时候跟着你爸去田里插秧，摔在泥里，还笑着抓泥鳅。你说这话的时候，眼睛亮晶晶的，像藏着星星。那时候我就想，等咱们攒够了钱，就去租一小块地，种点水稻，种点蔬菜，再种上满院的花，就像我笔记本里画的那样——有秋千，有木桌，有你，有我，还有咱们的孩子。
说到孩子，我有个惊喜要告诉你。前几天总觉得没力气，陈奶奶陪我去巷口的诊所看了看，医生说我怀孕了。我当时拿着化验单，手都在抖，想立刻跑回花坊告诉你，又想等你忙完这阵，找个没人的晚上，坐在藤椅上，慢慢跟你说。你知道吗？我昨天在苗圃里，看见有个妈妈抱着刚会走路的小孩，小孩伸手去够茉莉的叶子，妈妈笑着拦住他，说“小心扎手”。我就想起咱们的孩子，会不会也像你一样，喜欢蹲在花坊里看蚂蚁，会不会也像我一样，喜欢把茉莉花瓣夹在书里？我已经在笔记本里画了小衣服的样子，浅蓝色的，上面绣着小小的茉莉花纹，你肯定会说“太花哨了”，但我知道，你心里肯定喜欢。
昨天回来的路上，路过周师傅的铁匠铺，他正在打一把小铲子，看见我就喊“芊满，过来看看，这铲子给你家花坊用正好”。我走过去，他把铲子递给我，手柄磨得光滑，铲头刻着朵小桂花。他说“以后你跟燕秋种花，就用这个，省力”。我抱着铲子，心里暖烘烘的。巷里的人都这么好，陈奶奶总给我送她腌的咸菜，张奶奶会把刚蒸好的桂花糕留一块给我，老吴修完自行车，会顺手帮我把花坊门口的石板路扫干净。你总说，是花坊让咱们认识了这么多人，其实我知道，是你待人真诚，大家才愿意跟咱们亲近。
还记得咱们第一次见面吗？我抱着半袋黄豆，冲进花坊问你借石磨。你当时蹲在门口抽烟，看见我就愣了，眼神里带着点迷茫，像只被惊醒的猫。我后来跟你说，那时候觉得你有点凶，你还不承认，说“我那是在想石磨能不能转”。其实我知道，你那时候刚辞了城里的工作，心里不好受，守着空荡荡的花坊，肯定很孤单。后来咱们一起修石磨，你帮我添黄豆，我推着磨柄转，木轴“吱呀”响，你忽然说“以后咱们把花坊改造一下吧，卖你喜欢的花”。我当时差点哭出来，觉得好像有束光，照进了我心里——自从我妈走了，我就没再跟人说过我喜欢花，你是第一个，主动说要陪我一起种花的人。
改造花坊的那些日子，现在想起来还觉得累，却又甜。咱们一起去城里的花卉市场，凌晨四点就起床，骑着那辆旧自行车，后座绑着两个大竹筐。你骑车骑得稳，我坐在后座，抱着竹筐，跟你说我妈以前种花的事。你不说话，就听着，偶尔“嗯”一声，却会在路过卖豆浆的摊子时，停下来给我买杯热豆浆，说“喝了暖和”。咱们一起给花坊刷漆，我非要刷成浅米色，你说“太浅了容易脏”，却还是帮我调漆。我把漆蹭到你脸上，你也不生气，反而往我脸上抹了一把，说“这样才像一家人”。那时候我就想，要是时间能停在那一刻，该多好。
花坊重新开张那天，巷里的人都来帮忙。陈奶奶送了盆绿萝，说“好养活，镇铺子”；张奶奶煮了绿豆汤，给大家解暑；周师傅做了个小木架，用来摆多肉。你站在门口，看着我挂“秋满花坊”的招牌，忽然说“芊满，谢谢你”。我当时没说什么，心里却在想，该说谢谢的人是我，谢谢你愿意陪我一起，把花坊变成咱们的家。那天阳光很好，照在你脸上，你笑得很温柔，我偷偷在心里说，以后要跟你一起，把花坊打理好，把日子过好。
后来花坊的生意渐渐好起来，每天都很忙碌，却很开心。有次来了个小姑娘，想买盆多肉，却没带够钱，眼圈红红的。我把多肉包好递给她，说“先拿去养，等下次有钱了再给我”。你当时问我“不怕人不回来吗”，我笑着说“你看她眼睛多亮，肯定会来的”。后来那小姑娘真的来了，还带了颗她自己画的小太阳，贴在花坊的玻璃上。你每次看见那颗小太阳，都会笑着说“还是你眼光好”。其实我知道，你心里比谁都软，只是不善于表达。
去年冬天，你感冒了，发烧到39度，躺在床上起不来。我守在你身边，给你物理降温，煮姜糖水喂你喝。你迷迷糊糊地抓住我的手，说“芊满，别离开我”。我当时眼泪就掉下来了，心里想，我怎么会离开你呢？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想一起过日子的人。那天晚上，我趴在你床边睡着了，手里攥着你的衣角，生怕一松开，你就不见了。第二天你醒过来，烧退了，笑着说“芊满，你压得我胳膊都麻了”。我看着你，觉得心里踏实得很，好像拥有了全世界。
燕秋，我还有很多话想跟你说。我想跟你一起种完门口的茉莉，想跟你一起做今年的桂花糕，想跟你一起在秋天的傍晚，坐在藤椅上看晚霞，想跟你一起给咱们的孩子讲故事，想跟你一起慢慢变老，直到咱们都走不动了，还能坐在花坊里，闻着花香，回忆咱们一起走过的日子。
可是燕秋，我好像不能陪你一起走下去了。昨天从苗圃回来的路上，在那个熟悉的路口，一辆货车闯红灯冲了过来。我当时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想着怀里的茉莉苗不能坏，想着还没来得及告诉你我怀孕的消息，想着还没跟你一起种完那些花，还没跟你一起过够那些慢慢的、暖暖的日子。
燕秋，你别难过，好吗？我只是去了另一个地方，还在看着你，看着花坊，看着巷里的人。你要好好打理花坊，记得给月季施豆饼肥，记得给茉莉多晒太阳，记得给薄荷浇水，别让它们渴着。你要好好吃饭，别总蹲在门口抽烟，对身体不好。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别让我担心。
燕秋，我知道你会想我，但是别总活在回忆里。以后要是遇到喜欢的人，别害怕，就像当初你陪我一起种花一样，陪她一起过日子。她肯定会像我一样，喜欢花坊，喜欢巷里的人，喜欢跟你一起慢慢过每一天。你要带着我的爱，继续把日子过好，把花坊打理好，就像咱们以前约定的那样。
燕秋，我把我的笔记本留给你了，里面记着各种花的养护方法，还有我画的咱们以后的房子，咱们孩子的小衣服。你要是想我了，就翻开笔记本看看，好像我还在你身边，跟你一起讨论怎么种花，怎么过日子。
燕秋，巷口的桂树快开花了，你记得摘点桂花，泡成桂花酒，留着明年春天喝。张奶奶的桂花糕方子，我也记在笔记本里了，你要是想吃，就跟张奶奶学学，或者等以后有了人陪你，让她照着方子做。
燕秋，我走了以后，你别总一个人待在花坊里，多跟巷里的人聊聊，陈奶奶的咸菜，周师傅的铁匠活，老吴的自行车，都是值得聊的事。他们都会像我一样，对你好，陪你走过以后的日子。
燕秋，咱们的茉莉苗，你一定要好好种，等夏天开花了，闻着花香，就像我还在你身边一样。咱们的孩子，虽然不能跟你一起看着他长大，但是你要记得，他是咱们爱情的结晶，是咱们一起对未来的期待。你要带着他的份，一起好好过下去。
燕秋，我还有很多很多话想跟你说，好像永远都说不完。但是台灯的光越来越暗，我手里的笔也越来越重。我想，我该走了。
燕秋，最后跟你说一句：我爱你，从第一次见你抱着黄豆冲进花坊开始，到现在，到以后，永远都爱你。你要好好的，带着我的爱，把日子过成花的模样，别让我失望。
对了，我把那串你给我买的茉莉手链，放在笔记本里了，你要是想我了，就拿出来看看，好像我还在你身边，笑着跟你说“燕秋，茉莉开了，真香”。
芊满
于某个飘着茉莉香的清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