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台薄荷
窗台薄荷
霜降这天，巷里飘了层薄霜，青石板路泛着冷白的光，花坊门口的几盆月季蔫了花瓣，唯独窗台上那盆薄荷，还透着点嫩绿——是夏芊满以前种的，说夏天摘片叶子泡柠檬水，清清爽爽，如今她走了，林燕秋就每天给它浇水，冬天搬进屋，夏天摆出去，倒比从前长得更旺。
林燕秋刚把薄荷从屋外搬进来，就听见巷口传来自行车铃铛声，擡头一看，是个穿校服的小姑娘，车筐里放着个布包，停在花坊门口，有些拘谨地攥着包带：“叔叔，请问这里是夏芊满姐姐的花坊吗？”
他愣了愣，点头：“是，你找她有事？”
小姑娘眼睛亮了亮，从布包里掏出一本笔记本，封面画着朵小小的桂花，边角有些磨损：“这是芊满姐姐去年借给我的，说里面记着养花的法子，让我照着种我家的多肉。后来她……我一直没敢来还，现在妈妈说，该把本子送回来，让它物归原主。”
林燕秋接过笔记本，指尖碰到纸面，还带着点温温的潮气。翻开第一页，是夏芊满熟悉的字迹，娟秀又有力，写着“多肉喜阳怕涝，浇水要见干见湿”，旁边还画了个小小的多肉，圆滚滚的，很可爱。再往后翻，记着各种花的习性，牡丹要施腐熟的肥，茉莉要常剪枝，甚至还有一页写着“巷口张奶奶家的三角梅，每周三下午要搬到墙角晒太阳，她腿不好，记得帮着挪挪”。
“芊满姐姐可好了，”小姑娘看着笔记本，语气软下来，“去年我家多肉快死了，我蹲在巷口哭，她路过看见，就把我领进花坊，教我怎么救。还说要是养不好，就随时来问她，后来我每周都来，她总给我泡薄荷柠檬水，说喝了不犯困。”
林燕秋想起去年夏天，确实常有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来花坊，夏芊满总笑着叫她“小多肉”，每次小姑娘走，都要塞给她一把小雏菊。他指了指窗台上的薄荷：“那盆薄荷就是她种的，你要是喜欢，摘两片回去泡水，跟以前一样。”
小姑娘眼睛红了红，轻轻摘了两片叶子，攥在手里：“谢谢叔叔，我以后还能来看看吗？我想看看芊满姐姐种的花，也想听听她的事。”
“当然能，”林燕秋点头，“随时来。”
小姑娘骑着自行车走了，铃铛声渐渐远了，林燕秋坐在藤椅上，翻着笔记本，忽然看到最后一页夹着张照片——是去年霜降那天拍的，夏芊满蹲在窗台下，手里拿着片薄荷叶子，对着镜头笑，阳光落在她头发上，镀了层浅金。照片背面写着一行字：“薄荷能过冬，我们的日子也能，暖乎乎的。”
他指尖摩挲着照片，心里忽然软下来。原来芊满早就知道，日子会有冷的时候，但只要记着那些暖，就总能熬过去。
下午的时候，陈奶奶提着个陶罐来，里面装着刚熬好的姜茶：“霜降要喝姜茶，驱寒。我多熬了点，你也喝点。”她看见桌上的笔记本，拿起来翻了翻，笑着说：“这丫头，以前总跟我显摆她的养花笔记，说等以后巷里的人都学会了，咱们这条巷就成‘花巷’了。”
林燕秋给陈奶奶倒了杯姜茶，又把照片拿给她看。陈奶奶看着照片，眼眶红了：“这是去年霜降拍的吧？那天她还来我家拿生姜，说要给你煮姜茶，怕你着凉。这丫头，心里总记着别人。”
正说着，张奶奶拄着拐杖来了，手里拿着个毛线团，是浅绿色的：“燕秋，我织了双袜子，薄荷绿的，你试试合不合脚。芊满以前总说，冬天穿浅色袜子，看着就暖和，我想着，你穿肯定好看。”
林燕秋接过袜子，毛线软软的，还带着点阳光的味道。他想起去年冬天，夏芊满给张奶奶织了条围巾，也是薄荷绿的，张奶奶天天围着，逢人就说：“这是芊满给我织的，暖和得很。”
周师傅也来了，手里拿着个小木盒，里面装着几个小木牌，上面刻着各种花的名字：“我看你花坊里的花没挂牌子，就做了几个，你挂上，以后来的人也知道是什么花。芊满以前不就想这样吗？让来的人都认识花，喜欢花。”
林燕秋拿着小木牌，上面刻着“月季”“茉莉”“薄荷”，边缘打磨得很光滑，跟之前给芊满做的木牌一样。他把木牌一一挂在花盆上，阳光照在木牌上，泛着浅淡的光。
王大爷提着个竹篮来，里面装着刚蒸好的红薯：“霜降吃红薯，甜。我蒸了点，你尝尝。”他看见窗台上的薄荷，笑着说：“这薄荷长得真好，芊满要是看见，肯定高兴。以前她总说，薄荷是‘活气’，有它在，屋里就不冷清。”
林燕秋把红薯分给陈奶奶、张奶奶和周师傅，又给窗台上的薄荷浇了点水。薄荷叶子上还沾着水珠，在阳光下闪着光，像星星一样。
傍晚的时候，那个穿校服的小姑娘又来了，手里拿着一盆多肉，是她照着笔记本种的，胖乎乎的，很精神：“叔叔，你看我种的多肉，活了！我想把它放在花坊里，跟芊满姐姐的花放在一起。”
林燕秋把多肉放在薄荷旁边，两盆绿放在一起，看着就暖。他摸了摸小姑娘的头：“好，以后它就跟薄荷作伴了。”
天黑的时候，巷里的灯一盏盏亮起，昏黄的光透过玻璃照进花坊，落在笔记本上，落在照片上，落在薄荷和多肉上。林燕秋坐在藤椅上，喝着姜茶，手里拿着夏芊满的笔记本，心里暖乎乎的。
他知道，芊满没有走，她的笔记还在，她种的薄荷还在，巷里的人还记着她，记着那些暖。以后的每个霜降，都会有姜茶，有红薯，有薄荷绿的袜子，有刻着花名的木牌，还有来来往往的人，说着她的事，看着她的花。
日子会冷，但总会有暖的东西，像窗台上的薄荷，像心里的记挂，一直都在，暖乎乎的，不会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