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雪
初雪
立冬前的第一场雪,是在凌晨悄悄落下的。
夏芊满是被窗外的寂静惊醒的——往日清晨该有的槐叶沙沙声没了,连巷口的自行车铃声都轻了半截。她揉着眼睛走到窗边,撩开窗帘的瞬间,呼吸猛地顿住:青石板路被雪盖得严严实实,院中的月季和菊花裹着层薄雪,连屋檐下挂着的干花串,都沾着细碎的雪粒,像缀了圈白霜。
“醒了?”门外传来林燕秋的声音,带着清晨特有的低哑,“外面下雪了,穿厚点再出来,别冻着。”
夏芊满连忙套上厚毛衣和围巾,推开门时,正看见林燕秋蹲在院角扫雪。他换了件深咖色的厚外套,领口围着浅灰围巾,睫毛上沾了点雪沫,却没影响动作——手里的竹扫帚轻轻扫过青石板,把雪堆成小小的堆,怕惊着藏在花架下的流浪猫。
“林先生,我来帮你!”夏芊满跑过去,伸手要拿扫帚,却被林燕秋拦住。他摸了摸她的手背,眉头轻蹙:“手怎么这么凉?先去屋里烤烤火,我煮了姜茶,在灶上温着。”
说着,他把扫帚递到另一只手里,腾出的手牵住她的手腕,往屋里带。他的掌心很暖,隔着薄薄的手套都能感受到温度,夏芊满的耳尖悄悄发烫,跟着他走进里屋时,目光还忍不住落在两人相牵的手上。
屋里生了台小暖炉,橘红色的火苗在炉芯里跳动,把周围的空气烘得暖洋洋的。灶上的砂锅冒着热气,姜茶的辛辣混着红糖的甜香飘过来,夏芊满刚坐下,林燕秋就给她倒了杯,还特意加了勺蜂蜜:“你不爱吃太辣的,加勺蜜中和下。”
她捧着温热的搪瓷杯,看着林燕秋转身去厨房忙活,忽然想起上周在学校的事——那天她下课后跟同学讨论问题,晚了半小时出来,远远就看见林燕秋站在教学楼门口,手里拎着她的保温杯,外套搭在臂弯里,显然是怕她出来冷,特意把厚外套留着给她。那时候她就觉得,林燕秋的温柔,从来不是轰轰烈烈的,而是藏在这些细碎的小事里,像暖炉的火,不烫人,却足够暖。
“今天雪下得大,花坊就不开门了。”林燕秋端着盘烤红薯出来,放在暖炉旁的小桌上,“昨天张奶奶订了束腊梅,等雪小了我送过去就行。”他拿起一个烤得焦香的红薯,剥了皮递到她手里,“刚烤好的,小心烫。”
夏芊满咬了口红薯,甜糯的口感在嘴里化开,暖得从胃里一直热到心里。她看着窗外的雪,忽然想起母亲以前总说,下雪天最适合窝在家里看书,那时候她还不懂,现在跟着林燕秋一起守着暖炉,才明白这种踏实的温暖有多难得。
“林先生,你以前下雪天会做什么啊?”她一边吃红薯,一边随口问。
林燕秋靠在暖炉旁,指尖轻轻摩挲着杯沿,目光飘向窗外的槐树:“以前啊,会跟你妈妈一起在槐树下堆雪人。”他笑了笑,眼里带着回忆的软,“她堆雪人总爱把眼睛堆得歪歪的,还说这样才可爱,结果风一吹,雪人眼睛就掉了,她还蹲在雪地里哭了半天。”
夏芊满跟着笑起来,想象着母亲蹲在雪地里抹眼泪的模样,心里又软又暖。她拿出手机,翻出之前拍的槐树叶书签,递到林燕秋面前:“你看,这书签我一直带着,上次上课记笔记,同学还问我在哪买的呢。”
林燕秋接过手机,指尖轻轻划过屏幕上的书签,忽然说:“等雪停了,我们去摘点槐树枝,再压些书签吧。冬天的槐树枝有韧劲,压出来的书签不容易碎。”
“好啊!”夏芊满眼睛亮起来,她早就想跟林燕秋一起做些事,像以前母亲和他那样,把时光藏进细碎的美好里。
两人窝在暖炉旁,一边烤火一边聊天,偶尔会翻出阁楼里的旧相册,林燕秋会指着照片里的细节给她讲——这张是母亲第一次帮他打理花坊,把月季浇多了水;那张是他们一起去山上采野菊,母亲不小心崴了脚,他背着她走了两里路。夏芊满听得认真,偶尔会问些细节,林燕秋也耐心地答,暖炉的火跳着,窗外的雪下着,屋里的时光慢得像被拉长了。
下午雪渐渐小了,变成了细碎的雪粒。林燕秋要去给张奶奶送腊梅,夏芊满非要跟着去,说想看看雪后的老巷。两人穿上厚外套,林燕秋还特意给她戴了顶毛线帽,连帽绳都帮她系得整整齐齐:“别让雪飘进脖子里,凉。”
老巷的雪没被踩过,白得像铺了层棉絮,两人踩着雪往前走,脚步声“咯吱咯吱”的,在安静的巷子里格外清晰。张奶奶家就在巷口不远,开门看到他们,连忙把人往屋里让:“这么大雪还特意送过来,快进来烤烤火!”
屋里也生了暖炉,张奶奶给他们倒了杯热茶,拉着夏芊满的手问东问西,从她在学校的课程,问到她喜欢吃什么,话里话外都透着亲近。聊到一半,张奶奶忽然拉着林燕秋的胳膊,小声说:“燕秋啊,芊满这姑娘好,你可得好好把握,别像当年那样,错过了才后悔。”
林燕秋的耳尖瞬间红了,连忙转开话题,给张奶奶讲腊梅的养护方法。夏芊满坐在一旁,假装没听见,手里的茶杯却被她攥得更紧,心跳莫名快了几分——她不是没察觉林燕秋的心意,也不是没发现自己对他的依赖早已超出“长辈”的界限,只是她总怕,这份感情会辜负母亲的托付,会打乱现在的安稳。
从张奶奶家出来时,雪已经停了,夕阳从云层里钻出来,给雪地里洒了层金辉。林燕秋牵着她的手往回走,指尖的温度透过手套传过来,安稳又踏实。走到花坊门口时,夏芊满忽然停下脚步,擡头看着林燕秋:“林先生,张奶奶刚才说的话……”
林燕秋的脚步顿住,他转过身,目光认真地落在她脸上,雪后的阳光落在他眼里,亮得像盛着星光:“芊满,我知道你可能还没准备好,也知道你会顾虑你妈妈的想法。”他顿了顿,声音放得更轻,“但我想告诉你,我对你的心意,不是一时兴起,是从你第一次拿着信封站在花坊门口,我看到你眼里的慌张和倔强开始,一点一点攒起来的。”
夏芊满的心跳得飞快,她看着林燕秋认真的眼神,忽然想起母亲信里的话——“燕秋是个好孩子”。或许母亲早就希望,她能找到一个像林燕秋这样的人,陪她走过往后的日子。
“我……”她刚想开口,就被林燕秋打断。他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动作温柔得像对待珍宝:“别急着回答我,我可以等,等你想清楚,等你愿意接受。”
他没再追问,只是牵着她的手走进花坊。屋里的暖炉还烧着,烤红薯的香气还没散,夏芊满坐在暖炉旁,看着林燕秋去整理刚采的腊梅,忽然觉得,这个冬天好像一点都不冷了。
晚上睡觉时,夏芊满躺在床上,摸着枕头下的槐叶书签,想起林燕秋下午说的话,嘴角忍不住上扬。她知道,自己对林燕秋的感情,早就不是“晚辈对长辈”的依赖,而是藏在日复一日的相处里,像腊梅的香,慢慢渗透,早已离不开。
窗外的雪又下了起来,落在屋檐上,发出轻轻的声响。夏芊满闭上眼睛,仿佛能看到明天雪停后,她和林燕秋一起摘槐树枝,一起压书签的模样。她想,或许母亲让她来找林燕秋,不只是让她找一个落脚的地方,更是让她找一个能陪她看雪、陪她守暖炉,陪她把每个平凡日子都过成诗的人。
而这个冬天,这个有雪、有暖炉、有林燕秋的冬天,只是他们故事的开始。往后还有很多个春夏秋冬,还有很多场雪,很多次花开,都等着他们一起去经历,一起去守护这份藏在岁月里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