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04真相并不重要
第4章04真相并不重要
六年前，奥德赛工程学院一名即将毕业的航天工程师沈浩将工程学院的校长皮云海挟持到工程学院的1号行政大楼的楼顶，扬言要一起同归于尽。
奥德赛工程学院聚集了全国的顶尖工程人才，涉及到军工航天等重要的国防工程研究，校长皮云海是战时的陆军将军，退役后就进入了奥德赛工程学院担任校长一职，属于国家公职人员，无论是身份还是职位都属于国家重点保护对象，当时治安局派出了直升飞机还有紧急救援车辆将1号行政大楼围得水泄不通。
gls更是紧跟时事派出了不少记者进行现场直播，市中心商场大楼上的巨幕显示屏全程转播了这场挟持绑架案，市政厅甚至还启动了一级警备状态。
当时身为治安局副局长的唐焱亲自带了不少人前往现场，1号行政楼旁的2号实验楼狙击手已经就位，行政楼下的消防气垫也已经充气完成，盘旋在楼顶上方的直升飞机上面也安排了狙击手，准备寻找机会下手。
当时沈浩手中只有一把切水果的水果刀，他穿着工程学院的黄棕色制服，这是战时陆军的军装颜色，从工程学院里面出来的优秀毕业生都会被安排进入这个国家最高级别的军工或者航天研究所从事一份体面且待遇颇高的工作，国家甚至会承担他们的衣食住行生老病死，就连家人都会得到应有的优待，可谓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唐焱上顶楼之前反复强调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开枪，来的路上他已经将沈浩的个人资料看了七七八八，一个在工程学院入学资格考试中获得第一的下城天才学生，当时他的成绩受到不少人的质疑，就连媒体也大肆宣传这件事，几乎所有上城人都不愿意相信，下城那种地方的教学水平能出这样优质的学生，可质疑不攻自破，学院每年为了保证更多上城学生顺利进入学院，无论是考核方式还是分数都会比下城学生要求更低一些，对下城学生的监考更加严格，几乎没有任何舞弊的空间。
当时面对质疑的时候，校长皮云海及时站了出来，他告诉全校师生和媒体，无论来自上城还是下城，沈浩的天赋和能力不容质疑，他将会成为这个国家最优秀的航天工程师之一。
进入工程学院后的沈浩学习的是航天科研，在校期间他曾经作为优秀的学生代表多次出席与不同国家的航天研讨会，并且参与了国家的航天技术标准的制定修撰，这样的一颗新星不仅是下城的骄傲，更是工程学院的重点培育对象。
他父母是下城一所普通中学的老师，享受市政厅发放的工资津贴，但到手少得可怜，在培养自己儿子上面估计投入了不少，听说沈浩一直过得很节俭，获得的科研奖学金从不乱花，好像是有在上城购置房产的计划。
唐焱带着两名警员上去的时候，入眼的就是一个白净清秀的男孩子正红着眼眶将刀抵在皮云海脖子动脉处的场景，一见来了人，沈浩的情绪都变得有些激动起来，他的瞳仁很黑，一个已经21岁的男孩子，眼里竟然满是幼童的清澈和慌乱。
他并不是真正的想杀人。
皮云海多少上了年纪，被刀子抵了脖子不敢乱动，他盯着唐焱，用眼神告诉他，找机会让狙击手开枪。
唐焱视而不见，他把手中的枪交给身旁的警员，接着向前走了一步，顶楼的风很大，就连少年轻微的呜咽声都随着风飘散开来，唐焱双手举过头顶，目光直视着少年，“我在新闻很多次看到过你，很显然你是工程学院最优秀的学生，没有之一，我们国家很重视航天技术人才，你用你的聪明才智获得了国家的认可，未来你将会进入这个国家最高级别的研究院，从事一份体面且待遇都不错的工作，如果你现在愿意冷静下来跟我好好聊一聊的话。”
连拉高的衣领都没有办法遮住沈浩脖颈的青筋凸起，直升机在他的头顶上方盘旋着，风将他的乌发吹得凌乱不堪，一双氤氲的眸子在碎发中变得支离破碎，他对上唐焱的目光，“我也在新闻很多次看到过你，你是警界的新星，是治安局的副局长，你说你会为了维护这个城市的正义拼尽全力，你既然是这个城市正义的发言人，那我问你，属于下城的正义又什么时候可以到来！”
情绪激动的时候，水果刀松了下，皮云海刚想挣脱，沈浩一只手死死地拽住了他往顶楼边沿褪去，“不许动！”他抓着皮云海的白发，“现在有很多人都在看着，你当着他们的面前，告诉他们，你们在研究什么，这个国家在计划什么！”
唐焱露出些许的困惑，他看向面目狰狞的皮云海，“校长，如果有误会的话，现在可以及时解开……”
“不是误会！”沈浩忍不住哭喊起来，他看着唐焱，“我可以相信你吗？我在下城的时候见过你，你跟他们是不一样的，或许你也只是被他们利用了……”
“你可以相信我，有任何想说的话都可以直接告诉我，我一定会帮你解决。”唐焱的微型耳机里面传来了局长的声音，局长下了指示，再不就范直接击毙。
唐焱连忙对沈浩说：“你有不错的前途，你父母为了栽培你付出了不少心血，如果是有什么误会的话，我们一起坐下来好好沟通解决，你的聪明才智和天赋都是这个国家巨大的财富，我们所有人都希望你有一个美好的未来，我相信皮校长也是这样的想法。”
皮云海没有说话，沈浩忍不住笑了，锋利的水果刀划破的皮云海的脖子表面，皮云海皱紧了眉头，市中心的商超巨幕下沾满了人，这一幕被不少人看在了眼里，人群中有人开始喊了起来，“下城人就是这样卑劣，培育他们就是浪费国家资源，他们根本就不懂知恩图报。”
人群中开始有人附和，紧接着整个市中心就开始沸议如潮，上城和下城本就一直存在对立情绪，唐焱担任治安局副局长的这些年，一直都在致力于维护这个平衡。
上城和下城也一直稳定了很久。
沈浩看着飞在他周围的gls的现场录播设备，他忍不住问唐焱，“你相信这个国家有正义和公平吗？”
“我相信这个国家有很多人都在努力想要实现绝对的正义和公平，这条路很长很远，需要很多人前仆后继，”唐焱顿了片刻，他发现自己没有办法笃定地告诉沈浩，他相信这个国家迟早会实现绝对的正义和公平，“也需要像你这样的有为青年做出努力，所以有任何问题我们都可以坐下来解决和沟通。”
沈浩含着泪，满脸倔强，“我从下城走出来，花了17年的时间，你们知道下城的阳光少得有多可怜吗？空气是污浊和稀薄的，街道肮脏混乱，上城是车水马龙，下城是人间炼狱，上城的每一栋建筑就像是下城居民的墓碑，鲜活的上城就是我们下城人最好的墓志铭，你知道墓志铭是什么吗？是‘可笑愚昧’四个字。”沈浩深吸了一口气，将眼泪生生憋了回去，“我父母跟我说，战前这个国家不是现在这个样子，普通人只要愿意读书工作也可以生活得不差，所以他们让我读书钻研，我能走出来是幸存者偏差，可下城还有很多像我这样千千万万的学生走不出来，学院对下城学生入学名额卡得紧，我们要付出的努力难以想象，给了我们希望，又要让我们认清现实后绝望，愚弄我们好玩吗？”
唐焱的喉结上下一动，他无力反驳，这番话字字泣血，难听却也是实话。他忽然明白过来，沈浩今天的目的或许并不是为了挟持绑架皮云海，而是为了吸引媒体的注意。
沈浩收回目光，看向gls的飞行录播设备，他脸上挤出一丝笑容，“绝对的正义和公平是无法实现的，如果对大部分公民的痛苦视而不见，那就说明这个国家出现了问题，下面我要说的这番话，我知道或许根本没有办法传达到下城，你们上城的新闻只会播放一些对你们有利愚弄下城的信息，但我希望在上城的下城人能够认清这群上城人的真实面目，以及这个国家烂到了什么程度。”
皮云海神色慌乱起来，“你要胡说八道什么？唐焱，开枪！”
耳机里面再次传来局长迈克尔的指令，即刻击毙。
唐焱举着双手朝前走了一步，“沈浩，你还很年轻，你才21岁，想想你的父母，想想你花了17年走出下城的不容易，你甘心这样放弃吗？正义总会有来到的那天的，我向你保证！”
沈浩哭着笑了，“我在书上看到过，社会的每一次变革都将意味着流血和死亡，以鲜血唤起斗志，以身躯筑城防御，迟到的正义对于很多已经死去的人来说没有任何意义，要么现在能够改变，要么现在就死去，我对不起我的父母，但我相信我父母一定会理解我做的决定……”
局长厉声起来，唐焱，执行我的命令。
唐焱朝着沈浩摇摇头，青年人骨子里面的热血足以支撑他们做出很多惊天动地的大事，“沈浩，你相信我，你是一个青年才俊，你还有很多机会，想要实现社会的正义与公平可以通过各种各样的方式，不一定……”
消音后的狙击枪发射子弹不会有任何声音，经过科学的测距对目标的瞄准精确度达到了百分之百，距离不远的话，微型子弹可以在三秒内击穿目标的脑袋并且让他们失去行动力。
沈浩刚想要反驳唐焱的时候，他的眉心出现了红色的血迹，子弹击穿了他的脑门，他惊愕地睁大了眼睛，皮云海趁机挣开将他的身体直接从边沿推了下去。
“不要！”唐焱疾步冲上前，身后的两个警员立马上前拉住他，唐焱趴在楼顶边沿眼睁睁地看着沈浩的身子从30多层的高楼下坠，最后跌落在消防气垫上。唐焱朝着通讯腕表大吼，“谁让你们开枪的？是谁让你们开枪的！”
局长沉重的声音在他的耳机里面慢慢传来，“唐焱，你太优柔寡断了，对付下城人，慈悲怜悯是没有任何意义的。”
唐焱觉得头疼欲裂，一旁的皮云海上前睨了他一眼，“唐副局，我没想到你这么没有魄力，当警察不适合你，趁早换个工作吧。”
时至今日，唐焱每次想起这件事，依然会有几分头疼，艾尔森给他发来简讯，说他的那位弟弟又是闹着要去下城，又是要进档案室翻阅案件记录，唐焱多少能猜到李睿想做什么，毕竟是自己看着长大的，满脸心事根本就藏不住。
当时唐焱问李睿想要做什么的时候，李睿说想要当警察，唐焱对他说的也是“当警察不适合你”。
而那位不适合当警察的年轻警员开着自己的豪华超跑带着自己的搭档穿过市中心街道的时候，依然还在因为早上一碗不公平对待的白粥耿耿于怀，柯向宇看着路边穿着橘黄色制服的环保局清洁工，眼睛微微眯了起来，“你哥都放弃追求真相了，说不定真相并不重要呢？”
李睿苦于现在手头没有任何线索，甚至都不知道从何入手，他甚至想过工程学院能闹出一点动静让他趁机去调查，也想过跟踪校长皮云海看能不能发现什么线索，他还想过去下城找沈浩的父母询问一些相关的问题。
但工程学院自从沈浩那件事后，安保加强了不说，甚至进出都需要进行严格登记，擅自跟踪皮云海被发现的话可能会给他哥带来麻烦，目前看来唯一可行的就是偷偷前往下城。
案件发生的时候李睿还在读高中，事情发生后，他去唐焱家里等了他5天，当时的舆论铺天盖地，下城民众情绪激愤，有人说是沈浩在研究项目过程中犯了错校长皮云海下了迟发学位证书的决定才导致沈浩情绪不稳定贸然行凶，也有人说是唐焱几番劝说无果后下令开了枪，他一下子成了案件舆论的焦点。
而上城和下城的关系再次变得紧张，一时间城市治安陷入了混乱，下城要求上城给一个说法，为什么可以这样轻易将他们培育出来的天子骄子进行枪杀，他们父母甚至都没有看到沈浩最后一面，时至今日沈浩的遗体依然还在奥德赛医学院里面冷冻着。
市政厅要求对他的尸体进行火化，但他的父母坚持对他的尸体进行冷冻处理，他们说，他们只要一个真相。
当时唐焱回家后，李睿问他这件事的真相到底是什么，他在唐焱脸上从未看到过那样的疲态，唐焱说，真相并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