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章《全民疯狂的欧洲:彻底打破对 - 西方日常生活观察笔记系列 - 比尔·布莱森 - 都市言情小说 - 30读书

第一百六十章《全民疯狂的欧洲:彻底打破对

哥德堡

我坐在渡船上喝着咖啡,感觉自己又恢复了正常。渡船正在横渡丹麦和瑞典之间的厄勒海峡,大多数时间里,我都望向窗外青灰色的海面,不时翻翻手里的k&f版斯堪的纳维亚半岛地图。丹麦看上去就像是一只摔在坚硬地板上的盘子:碎得七零八落,足有1000块碎片,组成了深凹的海湾、蝎子尾形的半岛和绵延的内海。那儿的村庄和城市名听起来都十分引人入胜——埃勒斯克平、斯凯拜克、霍尔斯特布罗,以及特别出众的米泽尔法特——其中的很多地方都是由一条条红线连接到丹麦各个散落的岛屿,比如安霍尔特岛、安得拉维岛以及比它们都大的博恩霍尔姆岛,它孤零零地漂浮在波罗的海上,离波兰比离丹麦还近。我突然有种强烈的愿望,想把这些地方都游个遍,但时间根本不够——当然,在人的生命旅程中,时间是永远都不够用的,有时甚至连再喝一杯咖啡的时间都没有。

一辆红棕色的火车在赫尔辛堡等待着我们,它会带我们驶向哥德堡——一个沿瑞典的西海岸向北行驶243英里即可到达的地方。在火车飞驰的过程里,我遍览了一路的美景:低低的山丘、红红的谷仓、小小的带有芥末黄屋顶的市政厅的小镇、密不透风的松树林和散落四周的湖泊,湖泊周围遍布假日小屋、防波堤和船底朝天的小划艇。火车时而会往海岸那边拐,这样我就可以透过树林看到冰冷的海面。就这样过了好一会儿,雨水从天而降,打湿了车窗。

我和一个年轻的有着古铜色皮肤的瑞典小伙子共享一个车厢,他有着一头瑞典人才有的金发,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扎着一个马尾,他本打算去阿尔迪看望女朋友,然后从那儿返回哥德堡。事实上,那是他的前女友,因为他一到阿尔迪,便发现她已经和一个摩洛哥地毯商人住在一起了——她在明信片里忽略了这件事——那个摩洛哥商人拔出一把刀,威胁这个瑞典小伙子赶紧离开。一想到他穿越了几千英里,到头来白费时间,我就觉得他简直镇定得让人震惊。在整个旅程里,他都跷着二郎腿,手里抱着一个很大的罐头,一边读着托马斯·曼[1]的小说,一边不停地往嘴里喂紫色的酸奶。

到了安格霍尔姆,又上来了两个人,一个是表情冷酷、穿着一身黑衣服的老女人,感觉她自1937年以后,就再也没有笑过,一路上她都盯着我看,就像她曾在通缉令上看到过我的脸一样。另一个呢,是一个十分龟毛的老男人,我猜测他是个刚退休的教师,我只看了他一眼,就觉得他十分讨厌。

瑞典小伙子坐在了“退休教师”的预留座位上,“退休教师”不仅让他离开座位,还让他把位子正上方行李架上的所有东西都搬到另一边去,你们是不是也觉得他小气极了?座位空出来之后,这个“退休教师”就开始无休无止地整理他的东西——他从箱子里取出一份折叠着的报纸和一小袋话梅,把箱子放上行李架,不停地检查座位上有没有什么让人不爽的东西,并用手背把它拂掉。他极具仪式感地把自己的外套和毛线衫叠好,继而调整车窗打开的程度,但他只在意老女人的意见,对我和瑞典小伙子的感受置若罔闻。他会不停地把箱子拿下来,取出刚刚忘记拿的东西,检查一下手帕在不在,然后再重新调整一下车窗。他每次一弯腰,屁股就会蹭到我的脸上,我真想用一把史密斯&威森手枪把他崩了。每一次我环顾四周,就能看到那个老女人像死神之女一样盯着我,真的很可怕!

早晨就这么让人不省心地过去了。

我不知不觉打起了瞌睡,当我醒来时,我发现我的同伴们也在打瞌睡。“退休教师”正嘴巴大张地打着呼噜,鼾声震天响。我注意到我晃荡着的脚不小心碰到了他的腿,在他海军蓝的裤子上留下了一块灰渍。我进而发现,只要我谨慎地抖动我的脚,就可以把灰渍的范围由他的膝盖一直延伸到他的脚踝,这样的话,他的裤腿上就会有一条“有趣”的痕迹啦!我为这个点子偷乐了好几分钟,直到我稍稍转头,发现老女人正在看着我。于是我假装自己已经睡着了,同时在想如果她敢说出一个字,我就会用我的夹克把她给闷死,不过她没有说任何话。

下午就这么过去了。

自从昨天晚上吃了那顿快餐之后,我再没吃过任何东西。我已经饿到逮啥吃啥的地步了,就算是一盘我外婆做得一塌糊涂的奶油火腿和切块胡萝卜,我都能吃下去,那可是史上首次把我吃吐的东西啊!傍晚时分,一个服务员推着嘎吱作响的餐车走了进来,车里有咖啡和一些小吃。所有人都一下子兴奋地醒了过来,而且十分敏锐地看起了食物标价。我身上有24块瑞典克朗,我本来以为自己带得挺多的呢,但事实证明这点钱只够我买一个小得可怜的无盖三明治。这个三明治就像汉堡包的下半部分,上面放着一片萎靡的生菜和八个弹珠大小的肉丸。不得不说,在瑞典吃饭简直要经历一系列的心碎过程!

我买下这块三明治,小心地去掉保鲜膜。正当我想把它送到嘴边的时候,火车突然向某个角度猛烈地倾斜了一波,餐车上的饮料瓶纷纷倒下,肉丸子从汉堡包上飞出,就像是水手们纷纷从一条燃起大火的船上跳下来一样,我惊愕地看着它们掉到地上,裂成了八摊不知道是啥的玩意儿。

我从来没有想过会发生这种事情,但是那个黑衣老女人竟然带着更深的蔑视看了我一眼。“退休教师”飞快地把双脚从过道上缩回了自己座位那儿,生怕这些肉丸和他锃亮的皮鞋来个亲密接触。只有瑞典小伙子和餐车服务员对我表示了深切的同情,他们好心地帮我找到了肉丸的具体位置,还帮我把它们全部捡起来,丢进了垃圾箱。好不容易才收拾完,我带着满腔的不满开始吃那片萎靡的生菜和干巴巴的面包,心想着只要能离开这,要我去宇宙里的任何地方,我都愿意。“还剩下两个半小时。”我告诉自己,然后我就可以狠狠地瞪那个老女人一眼了。我想让她知道,我有多么想把她从座位上揪起来扔到窗外去,这么做会让我很开心,还是那种又深刻又持久的开心。

我们到达哥德堡时刚过6点,大雨倾盆而下,倾泻在人行道上,雨水通过排水沟冲进下水道。我把外套盖在头上,快跑着穿过火车站外的露天广场,非常灵巧地躲过了一辆电车(如果说得更准确一点,是一不留意差点撞上)。然后绕过了一个大水坑,在两辆停着的车之间穿梭,左右虚晃过一根灯柱和两个快要被我吓死的老年顾客(只要我开始跑步,就会不由自主地假装自己是在为芝加哥黑熊队开球。这是一种无可抑制的冲动——我的脚好像患上了某种图洛特氏综合征[2]),最后气喘吁吁、浑身湿透地飞奔进我撞见的第一家旅馆。

我浑身湿漉漉地站在大堂里,十分狼狈。我用衬衫衣角擦掉镜片上的水汽,重新戴上眼镜后,我吓坏了——这地方对我来说太奢华了。大堂里有很多盆棕榈树,还有你觉得一个高级酒店应该有的一切。一时间我是想跑路的,但是我注意到一个低俗的年轻侍应生正眯着小眼睛看我,仿佛在提防我会不会卷起地毯夹在手臂下拔腿就跑,我一下子就怒了。我觉得吧,要是这么一个长满雀斑、戴着夹式领带的19岁臭小子都敢惹我,那我也太逊了!我径直走向前台,询问了一晚单人房的价格。他告诉我的金额也太吓人了吧,如果用现金支付,估计要带着手推车到银行去取一车钱来。

“好的,我知道了。”我努力让自己看上去漫不经心,“我想它一定有独立卫浴和彩色电视机吧?”

“当然。”

“免费的浴帽?”

“当然。”

“水槽边有装着沐浴露和洗发露的柳条编织的小篮子吧?”

“当然有,先生。”

“缝纫包呢?熨斗呢?”

“有的,先生。”

“吹风机?”

“有的,先生。”

我打算使出我的杀手锏:“一次性神奇擦鞋海绵呢?”

“也有的,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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