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九章《全民疯狂的欧洲:彻底打破 - 西方日常生活观察笔记系列 - 比尔·布莱森 - 都市言情小说 - 30读书

第一百五十九章《全民疯狂的欧洲:彻底打破

哥本哈根

我乘上了一辆去哥本哈根的列车。我喜欢坐火车在丹麦旅游,因为你会一直在渡船上爬上爬下。时间确实是要更久一些,但乐趣自然也更多一点。我不明白有些人竟然不想去体验这种兴奋的感觉:一艘庞大无比的白色游船停在岸边,而它马上就要拖着你出游啦!我在离大海十万八千里远的地方长大,所以一切海上航行——不论有多短,对我而言都十分新奇。不过我发现,当我们到达普特加登码头,换乘“卡尔·卡斯顿”号渡船时,就算是对海上旅行司空见惯的德国人和丹麦人,也会带着满心的期待,望向窗外。

我在这儿有一个温馨提醒,如果你将要在下火车后换乘斯堪的纳维亚地区的渡船,请记住:千万别做第一个下火车的“出头鸟”,因为所有人都会跟着你,相信你知道怎么走到主船舱去。有一次,我和300多人一起,跟着一个头戴灰色软毡帽的人,绕着甲板跋涉了两英里,在车厢旁边长长的通道上前前后后地转了好几圈,还在帆布篷大卡车旁边迷迷糊糊地兜了一圈。他时不时充满恶意地回头瞪我们几眼,仿佛希望我们抓紧时间滚得远远的,但我们也知道,唯一的指望就是像胶水一样死死黏住他。当然他也不负众望,终于在一面墙上找到了一个红色的按钮,把它一按,通往楼梯的秘密入口总算打开了。

我们平复了内心的兴奋与激动,火急火燎地爬上金属楼梯,径直朝餐饮区奔去。你能从他们选择吃什么这一点上,看出他们是哪国人。德国人总是用肉和土豆把盘子堆得高高的;丹麦人总喜欢喝嘉士伯啤酒,吃奶油蛋糕;瑞典人总是吃带着一条小死鱼的里维塔薄脆饼干。我实在受不了这么长的排队队伍,于是就登上了顶层甲板。阳光直洒头顶,狂风呼啸。伴随着洗衣机第一次运作时会发出的奇怪声响,渡船起航了。我们穿梭在德国北部和丹麦洛兰岛之间足有12英里宽的海域上,海水汹涌。甲板上一共有八个男人,我们屹立于狂风中,假装一副岁月静好的样子。慢慢地,普特加登码头消失在了一片水汽之后,又过了一会儿,洛兰岛在海平面上浮现,像一只在低处潜伏的巨大海怪,朝着我们缓缓移动。

你根本抵挡不了海上旅行的魅力,如果你问我,我肯定会这么说,但现在体会海上旅行的机会也已经不多了。丹麦政府有一个比较宏大的计划,就是要在丹麦的各个主要岛屿以及哥本哈根和瑞典之间,建造大桥或隧道,甚至普特加登码头和勒兹比港之间的海域,也在计划范围内。这样的话,人们只需10分钟,就能从海的这头蹿到那头,而且几乎不会意识到,你是从一个国家到了另一个国家。欧洲国家之间的边界感,正在慢慢变得模糊,这可让我有些发蒙。

到达勒兹比港,我们的兴奋与激动一下子就消失殆尽。我们再次登上列车,向哥本哈根奔去,整个下午,都百无聊赖。丹麦比德国北部干净得多,也空旷许多。这里没有工厂,不像德国那儿到处都是。你在比利时和荷兰,能够随处见到院子里堆得乱七八糟的废弃拖拉机和长满铁锈的农具,但这里压根就没有。大型风力涡轮机散布在山的低腰处和海湾的浅滩上,上面的三个叶片懒洋洋地旋转着。真可惜,“为什么不把它造得更迷人一些呢——或许可以做成大一些的荷兰风车的样子”。我望着窗外不断向后退去的景色,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

想想也真的是又奇怪又难过,几个世纪以来,人们不费吹灰之力就建造了那么多和大自然完美契合的建筑——小拱桥、石头农场、教堂、风车、弯曲的小路和灌木篱笆丛。但现在,我们无论在乡村里做什么事情,都像是在给自己打耳光。现在所谓的最好的东西其实也就那样吧,就像刚刚窗外闪过的笨重的风力涡轮机,或者其他看起来既廉价又劣质的临时建筑,还有在每一个中等规模的小镇边上都能找到那些锡棚小屋子和混凝土板房,也就是我们所谓的“超级大卖场”。我们曾经缔造了文明,现在我们却在建造超级商厦。

我们在下午5点多抵达了哥本哈根中央车站,但是旅游咨询处已经下班了。不过在它旁边立了一块告示牌,上面有30多家旅馆的名字,每一家旁边都有一盏红色的小灯,显示这家旅馆是否满员。差不多三分之二的灯都亮了,但是因为这里没有地图,我们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到那些旅馆去。我本来是想记下一些旅馆的名字和地址的,但我也没有全信告示板上的信息。况且无论怎样,没有整个城市的地图,这些信息也是白记。

正当我茫然之际,我发现一个捡破烂的丹麦女人正抓着我的胳膊,欢欣雀跃地和我说着话。这些人有种超能力,知道我什么时候会来这里,他们中肯定有负责通风报信的人。我们一起在车站里游来荡去,我精神涣散地在墙上找整个城市的地图,她则一直抓着我的胳膊,和我一样充满着不知道从哪儿来的自信。我觉得我们两个看起来一定超级奇怪。我们在经过一个生意人的时候,他把报纸放低,抬起眼睛盯着我们看。“跟这儿相亲呢!”我十分理直气壮地解释道,但他还是一直盯着我们看。

我没有找到城市地图,便让这个女人陪着我走到前门,总算是能够甩掉这块狗皮膏药了,我给了她一些各个国家的硬币。她收下了,然后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我一边看着她远去,一边在想:为什么神经病都那么喜欢火车站和汽车站呢?这里就和他们的办公室似的。(“亲爱的,我马上要去车站了,在外地人身上捞点好处,我们5点见!”)我真的搞不懂,他们为啥不去海滩或是阿尔卑斯山之类的地方,没准会捞到更多好处呢。

我到车站附近的六家旅馆看了看,它们已经全部满员了。我问其中一家旅馆的老板:“最近是有什么大事吗?比如要开一些重要会议或是有国定假日还是别的什么?”

“不,一直都是这样的。”我怀疑得没错。

我为此发飙难道错了吗?我当然应该发飙了。像这样一个贸易和旅游业兴旺发达的地方,为一个在傍晚抵达的游客安排一个住处应该不是一件太难的事情吧?!只要稍微花点心思,我就不用为了找地方住像难民一样折腾几小时。我的意思是我到了这儿,是准备在旅馆和餐厅豪掷千金的,是准备逛博物馆并且坐车的,是准备拿出我的外汇并且付那高达22%的增值税的。对这些,我一句怨言都没有,唯一的要求就是有个能睡觉的地方。

就像很多你曾经寻找过的东西一样,哥本哈根的旅馆仿佛一下子都变小了,就是不想让人找到。我跑遍了老城区,然而幸运女神并没有眷顾我,我一无所获。正当我准备回火车站,换个方向再试试看的时候,我突然看到码头边有一家叫作“索菲·阿琳美堡”的旅馆。它很大、很干净、很摩登,当然也很贵。但一想到它能有个单人房让我住两晚,我就毫不犹豫地入住了。我洗了个热水澡,换了身衣服,回到街上,整个人焕然一新。

除了非常可口的巧克力冰淇淋和在邮件里突然收到一张巨额支票,还有什么能比得过此刻体会到的感觉呢——在一个美妙的春日黄昏,身在异国他乡,漫步在陌生的街道上,落日的余晖在你身后投下了长长的影子。你偶尔会在商店的橱窗前驻足,或是看看教堂和美丽的广场以及码头周围的美景。你会在街角流连,思忖着多年来心心念念的那家可爱温馨的餐厅是在这条街还是在那条街。我就是爱这种感觉,要是可以,我希望我余生的每一个晚上,都在不同的城市度过。

很多地方带给你的体验都不如哥本哈根。哥本哈根不是一个特别漂亮的城市,但它魅力无穷。它是150万人的家园,占丹麦人口的四分之一,但是它的生活节奏和氛围却像是一座大学城。不像其他大城市,哥本哈根并没有生活在自我感觉良好的幻觉里。这里没有一座纪念帝国往昔荣耀的纪念碑,也很少会让你记起这是一个曾经统治过斯堪的纳维亚半岛的国家的首都。其他的城市到处都是将军和权贵的雕像,哥本哈根就只会给你一条小美人鱼。它真是超凡脱俗!

我沿着纽哈温运河一路走着。这条路有三个街区长,中间有一条挤满了高桅船的运河,两边是一些17、18世纪的建筑,有着狭长的阶梯式山墙。整条路看起来像是一块不小心被放在这儿的阿姆斯特丹。其实这四周一开始确实是荷兰水手的居住地,直到近代,还是有一些酒鬼在这附近活动。甚至是现在,有些地方也弥漫着低俗之气——一家文身店以及一两家透过窗户就可以看到大力水手和大胡子布鲁托在里面互殴的低俗酒吧——不过这些也在慢慢销声匿迹啦。丹麦人似乎一点儿也不为自己生活得好感到难为情,毕竟,生活本来就是该好好过嘛!多年来,餐厅老板几乎是强制性地提升了纽哈温运河一带的品位,现在这里大部分都是雅痞酒吧和设计师餐厅,而且每一家店都给人一种平易近人的感觉。

整条纽哈温运河两边都摆满了露天餐桌,金发碧眼、青春活力、姿色姣好的男男女女坐在一起吃吃喝喝,享受着并不合乎这个季节的温暖天气。我常好奇,哥本哈根的老年人都干吗去了,这些年轻人一定是把老人们关进了地下室,要不就是把他们赶去亚利桑那州[1]了。因为这里的每个人都无一例外地十分年轻、健康、鲜活、清爽,还长得很好看。你在哥本哈根只需15秒就能拍完一支百事可乐广告,因为他们每个人看上去都十分快乐。

丹麦人从头到脚每个毛孔都在享受生活,就算是他们出的汗也是如此。在欧洲这个对快乐最不敏感的角落(在挪威,三个人加瓶啤酒就是聚会了;在瑞典,自杀是一项国民性的运动),丹麦人如此放松的生活态度,已经不只是令人感到新鲜,而是令人感到震惊了。你知道二战在丹麦持续了多久吗?一天就结束了,实际上,连一天都没到。希特勒的坦克部队在夜色中穿过了丹麦的国境线,在黎明时便占领了这个国家。就如当时的一个政客所说的:“我们是被电报占领的。”到了晚上,丹麦人又回到酒吧和餐厅,继续吃喝玩乐。

哥本哈根也是唯一一个我可以见到女白领在午餐时间跑到公园脱掉上衣晒日光浴的城市,只要靠这一点,不管哪一年评选“欧洲文化之都”,我都要投它一票。

我在纽哈温运河半途中一家拥挤的地下餐厅吃了饭。我是那里唯一一个看起来不像刚从《迈阿密风云》里走出来的人。那里的每个男人都穿着高领衬衫,纽扣扣到了喉部;女人则戴着大耳环,留着一头秀发,在她们每次把头低向眼前的盘子时,总要用手把头发拨向一边。他们每个人都很漂亮,我感觉自己就像《摩登原始人》里的巴尼·鲁伯一样,土得掉渣。我甚至开始想象餐厅经理走到我面前和我说:“不好意思,先生,您能在头发上涂一点发胶吗?”实际上,服务员像接待老朋友一样接待了我,食物的味道也很棒。为了这一切,我甚至都不介意每吃一顿饭都掏出一堆六英尺厚的丹麦克朗来。

等我吃完饭,走上楼梯回到街上时,天已经暗了下来,空气也变得有些凉意,但是人们依旧坐在露天餐桌旁,肩上披着外套,边喝酒边眉飞色舞地聊着天。我穿过了国王新广场——哥本哈根最大的广场之一——那里郁郁葱葱,十分安静;我透过德安勒特酒店柔和的灯光,看到里面有一群家伙在开心地吃着饭。然后向斯托罗里耶大街走去,那是哥本哈根主要的商业街,也是全世界最长的一条步行街。它由五条一英里多的街道汇集而成,从国王新广场一直延伸到哥本哈根的另一座主广场——位于蒂沃利公园尽头的丹麦市政厅广场。你读到的每一篇关于哥本哈根旅游的文章都会十分兴奋地谈及斯托罗里耶购物街,但我对它是有些失望的。每次我一看到它,就觉得它又低级了一点。国王新广场那一端还是有许多不错的商店的,比如乔治·杰森牌银制工艺品、布洛德瑞尼·安德森牌服饰、哈默高牌瓷器及玻璃制品——但是当你走到这条街的另一半,格调瞬间就降低了,斯托罗里耶大街上尽是些垃圾的礼品店和麦当劳、汉堡王之类的快餐店,以及其他很油腻的餐厅。我觉得整条大街可以有更多的长椅和石板(现在都是柏油路),对丹麦这么一个富裕、有设计感的国家来说,要是连收拾大街这件事都做不好(这些话不由自主地就从我嘴里迸出来),那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但不论怎样,我还是很开心的,因为我从城里的一头走到另一头,一路上都没看到汽车。等逛到最西边,该看的也都看得差不多了,就可以掉头去大而艳丽的丹麦市政厅广场看看。欧洲人做的让我印象很深的一件事,就是他们允许广告商在主广场周边的建筑楼顶上投放彩色霓虹广告牌。你在白天不大能注意到,因为它们太高了,因此那些建筑看上去仍旧气势恢宏,和它们本身存在的意义相符。一旦夜幕降临,你想寻欢作乐,同样的建筑会霎时闪起色彩斑斓的广告灯,点亮整个广场。身处其下的人,脸上就会被“涂抹”上艳丽的色彩。

尽管远远望去,我就能看见蒂沃利公园已经关门了,而且里面一片漆黑,好像还蒙了一层灰尘,但我还是往那儿走去。大门上有一块牌子,说它要闭园几周。我只好折返斯托罗里耶大街,在途经市政厅广场时,我看到旁边聚集了一小堆人,就停下脚步一探究竟。

人群中有两个警察,一男一女,和这个城市里的其他人一样满头金发、面容姣好,他们在和一个大约17岁的男孩讲话,轻声细语中满是怜惜。这个男孩一看就嗑了药,头摇得和去冥王星的特快电梯一样。很显然,嗑药反应让他意识模糊,所以他摔了个跟头,把头给磕破了,一滴滴血从他的发际流向柔软的脸颊。这两个警察穿着我见过的最有型的突击队制服——海军蓝的连身衣,上面有很多拉链和尼龙搭扣口袋,还有很多挂手电筒、笔记本和移动电话的吊环,此外我能认出的还有爪钩和火箭筒。他们看上去能够摆平一切紧急状况,不管是拉沙热[2]大爆发,还是解除核潜艇武装。

但事实上,这个男孩或许是他俩今晚要处理的最大的事了。丹麦人知法守法已经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在这座城市,偷自行车就算是最严重的罪行了。我刚好手上有份资料显示:1982年,哥本哈根一共发生了6起谋杀案,和它的城市规模相近的阿姆斯特丹同年则发生了205起,而同年纽约的谋杀案则高达1688起。这个城市安全到玛格丽特女王[3]可以像一个普通市民一样,每天清晨从阿美琳堡王宫出发,独自走到商店去买鲜花和水果。我曾经问一个丹麦人在这种环境下,谁来保护她呢?那人一脸惊讶地看着我,说道:“为什么要有人保护她,我们都会保护她。”这个回答可以说是相当甜蜜了。

字体大小
主题切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