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食微妙·娇夫羞赧
同食微妙·娇夫羞赧
雷季轩收回目光,垂眸看向面前的骨瓷碗。筷尖轻点碗沿,发出细微的一声轻响。这声音像是一道指令,打破了两人之间凝滞的空气。凌兰君悄悄松了口气,指尖微微颤抖地夹起一块菠菜,送入口中时咀嚼得格外小心,仿佛每一口都在接受无声的评判。
餐厅里只剩下餐具碰触的轻响和抽油烟机低沉的余音。窗外的城市灯火已彻底铺展,玻璃映出餐桌的倒影,两人的轮廓在光影中靠得很近,却又被一层看不见的距离隔开。
雷季轩动了。他拿起公筷,从盘中挑出一块带脆骨的排骨,轻轻放进凌兰君的碗里。酱汁顺着肉块滑落,在白米饭上晕开一小圈琥珀色。
“你咬笔帽的习惯该改了。”他说,语气平静,像是陈述一个早已观察多时的事实。
凌兰君一怔,筷子停在半空。他下意识摸了摸口袋——那里确实插着一支旧马克笔,笔帽边缘已有几处牙印。他没料到对方连这个都注意到了,更没想到会在这时候提起。喉咙忽然发紧,他低头看着那块被夹来的排骨,脆骨在灯光下泛着微光,像某种隐秘的提示。
“我……”他刚想解释,话未出口,喉头却被一口米饭呛住。他猛地咳嗽起来,肩膀绷紧,眼尾迅速泛红。
雷季轩立刻放下筷子。他起身,动作不急不缓,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果断。桌边温着的一杯水被他拿了起来,杯壁尚有余温。他半倾身,将水递到凌兰君唇边。
凌兰君擡手去接,指尖擦过雷季轩掌心的那一瞬,像被什么无形的东西击中。他的手指顿了一下,才握住杯身。可那一秒的迟疑让杯子微微倾斜,一滴水珠顺着杯壁滑落,砸在他的手背上,冰凉。
雷季轩没有立刻松手。他的手掌仍虚托在杯底,直到确认对方握稳,才缓缓撤回。指节因短暂用力而略显苍白,但他面上毫无波动,仿佛刚才只是完成了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
凌兰君低头喝水,喉结滚动,呼吸逐渐平复。可耳尖却一路红到了颈侧,连带锁骨上方那道旧疤也似乎变得清晰起来。他不敢擡头,生怕对上那双眼睛——太沉,太静,总能轻易看穿他所有强装的镇定。
餐厅再次安静下来。
这次的沉默不再令人窒息。它像一层薄雾,轻轻裹住了两人之间的距离,既未拉近,也未推远,只是悄然改变了空气的质地。
雷季轩重新坐下,拿起筷子,却没有继续吃饭。他目光落在凌兰君的手上——那只握过水杯的手正无意识地摩挲着碗沿,动作很轻,一圈又一圈,像是在数着什么看不见的刻度。
他忽然开口:“剩下的,明天热着吃。”
声音不高,却落得极稳。不是命令,也不是建议,而是一种近乎私密的确认。
凌兰君怔了怔,终于擡起头。他的眼神有些湿,像是被咳出来的泪意还未散尽,可在听见这句话的瞬间,嘴角却不可抑制地向上弯了一下。很浅,几乎难以察觉,但确实存在。
“嗯。”他应了一声,声音还有些哑,却比之前多了几分真实。
他低头看着碗里那块排骨,酱汁已经渗入米饭,颜色更深了些。他夹起它,慢慢咬下一口。脆骨在齿间断裂,发出轻微的声响。这一次,他没有呛住。
雷季轩看着他吃完这一口,才终于动了自己的饭菜。他夹起一块排骨,咀嚼时动作依旧克制,但节奏明显放缓。餐桌上原本那种单向审视的氛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缓慢成型的共处感——他们不再是施与受的关系,也不是雇主与顾问,而是两个在同一盏灯下吃饭的人。
窗外夜色深浓,室内光线柔和。枯山水盆栽旁的射灯悄然亮起,细沙表面投下竹枝交错的影子,随着空调风微微晃动,像水波荡漾。
凌兰君吃完最后一口饭,将筷子并排搁在碗上。他犹豫了一下,伸手去拿汤碗,想把剩下的鸡汤收进冰箱。
“放着。”雷季轩说。
他擡眼看过去。
“我来。”雷季轩站起身,接过空碗,走向厨房。他的背影挺直,步伐稳健,但在经过玄关储物格时,脚步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他看见那个密封盒的盖子边缘露出一角便利贴,正是下午他亲手放回去的那张。
他没有停下,也没有再去碰。
回来时,他没有立刻坐下,而是站在餐桌旁,目光扫过桌面:两副用过的碗筷,一盘剩了小半的糖醋排骨,一碗见底的鸡汤。一切都显得自然,甚至有些家常。
这种感觉让他心头某处轻轻颤了一下。
他坐回原位,右手无意识抚过袖扣。银色鹰隼的纹路冰凉,与方才掌心残留的温度形成微妙对比。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着对面的人——凌兰君正低头整理餐巾,神情安静,手指偶尔蹭一下耳钉,像是在确认它的存在。
时间仿佛被拉长了。一秒,两秒,三秒……
雷季轩忽然道:“你买的画笔,是荧光色的?”
凌兰君擡眼,有些意外他会问这个。
“嗯。”他点头,“林小夏说,小朋友喜欢亮的颜色。”
“她咖啡馆的孩子们?”
“对。”他笑了笑,“有个小女孩总画彩虹猫,说它是守护神。”
雷季轩听着,没再追问。但他记住了——彩虹,猫,守护神。这些词在他心里轻轻落下,像一颗颗尚未发芽的种子。
他又想起医疗报告上的记录:患者夜间易惊醒,常梦到雨天车站;绘画主题多为封闭空间与守望者形象;社交回避倾向显著,但对儿童表现出异常耐心与亲和力。
原来他不是不愿与人亲近,只是选择以另一种方式靠近。
“下次。”雷季轩忽然说,“别买太大包的米。”
凌兰君一愣。
“一个人吃不完。”他补充,语气平淡,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规划意味。
凌兰君怔住。他盯着对方看了许久,仿佛在确认这句话的真实含义。然后,他低下头,嘴角再次浮起一抹笑意,比刚才更深了些。
“好。”他说。
餐厅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饭菜的余香还在空气中浮动,枯山水的影子缓缓爬过桌面,覆盖了两人之间曾存在的空白。
雷季轩没有看表,也没有提工作。他只是坐着,像在等待什么,又像什么都不等。
凌兰君的手指仍停留在餐巾边缘,轻轻折着一个角。他的心跳还没完全平复,但已不再是因为呛咳。
是因为那句“别买太大包的米”。
是因为这个人愿意留下,吃完一顿并不完美的饭。
是因为他知道,从今晚开始,某些事正在悄悄改变。
雷季轩擡起手,将水杯移到自己右侧,离凌兰君更近一点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