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 重生后我成了死对头他爹 - 一味於 - 历史军事小说 - 30读书

第91章

“礼义之始,在于正容体,齐颜色,顺辞令*。”

张之贺望着李沉壁,轻声开口。

李沉壁行完礼,双膝着地,跪在了张之贺身前,“老师所言,学生此生不敢忘怀。”

“你啊……”

张之贺一声长叹。

他的眼中有惋惜,有怅惘,有对往昔的回忆。

李沉壁跪在地上,脊背挺得笔直,他的身形纤瘦,这些日子的奔波更是让他的肩膀格外纤薄,颤抖的时候格外分明。

屋内响起了细微的啜泣声。

“老师……”

李沉壁哽咽着又喊了一声。

张之贺别过头去。

年迈沧桑的脸上泛着褶皱,他那双精明锐利了一辈子的眼睛转红了。

一双早已干枯的手伸到了李沉壁跟前。

抚上了他的头顶。

灼热、厚重的触感传来,想来沉着镇定的李沉壁绷不住了。

他垂着头,终于伏在了张之贺的膝上,放声痛哭。

“好孩子,好孩子,好孩子!”张之贺一下又一下缓慢而又镇定地摸着李沉壁的头,他的嗓音带着颤动,这辈子他也算经历过风浪,曾担任内阁首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也曾被贬出阊都,一朝沦落为乡野村夫。

可从来没有哪一刻,他会像今日这般,心中有万千言语,却无从说起。

张之贺只怕多说一句话,跪在他跟前的这个少年人就会化作云雾。

好似从未出现过。

张之贺这辈子无儿无女,仿佛是老天对他孤身一人对抗世家的惩罚,他的夫人在生下第一个孩儿的时候难产而亡,紧接着同年,他的孩儿感染风寒,就此离世。

从那以后,张之贺便是孤家寡人立于阊都朝堂之上。

直到他在江南的乡野田间捡到了李沉壁。

“为师捡到你那年,你分明已经七岁了,却瘦的像猴,趴在泥地里。”

李沉壁仰头,哭着说:“那时候我扑过来抢师父手中的饼,师父还以为是野狗抢食,若非师父良善多看了我一眼,只怕我在就死在了江南的那场水患之中。”

他的嗓音悲痛,泛红的眼尾沾着泪。

眼中满是对张之贺的尊敬与怀念。

“师父不敢给我取名,说我或许与父母走失,假以时日说不定会寻到自己的父母。”

“可师父陪我在江南两省待了整整一年,浙江江苏走过,依旧遍寻不到家人。”

张之贺颤颤巍巍地摸着李沉壁的发,“那时候当真是胡涂了,由着你在百家姓中随便选了个姓,再不济……也该与我姓张才对……”

“我与师父无亲无缘,乡间野狗,怎配进张家祠堂。”

李沉壁眼角落泪,“沉壁只愿能够奉养师父百年。”

“徒儿不孝,让师父惦念至今。”

“你是不孝,天底下没有比你更不孝的人了!”

张之贺伸手,想要用力朝李沉壁拍过去。

李沉壁下意识闭上了眼,准备承受着张之贺的这一巴掌。

从前他也受过张之贺一掌。

工部调任他去江南修缮堤坝,明知严嵇来者不善,他依旧义无反顾地选择前去。

张之贺不同意,他就是如今日这般,跪在张之贺跟前,闭着眼睛受了张之贺的一掌。

那时张之贺已经致仕了,致仕前他便在朝受尽冷眼,严瑞堂上台后对张之贺一流赶尽杀绝,若非他及时致仕,阊都的文官只怕都不得善终。

朝局争斗,唯一的结局便是你死我活。

张之贺用自己的仕途换来了这些清流学子的前路。

可他没有想到,自己唯一的学生竟然会这样决绝地接过与世家对抗的旗帜。

李沉壁同意工部的调派,远赴江南,修建数十座百年堤坝。

他知道,这或许是一条有去无回的路。

但他必须要去。

张之贺到现在都记得,他唯一的学生,他视若亲子的学生,跪在自己的跟前,一字一句地说道:“学生是在江南水患下活下来的难民,江南有千千万像学生这般无家可归之人,学生有幸,得先生养育教诲,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学生自认读了几本圣贤书,既知其不肯奈何,又岂能安之若命!茍利国家以生死,岂因祸福避趋之*,老师,沉壁不愿空读圣贤书,江南是沉壁的故土,今沉壁若能多修江南一座堤坝,来日水患便能少一个县被淹,这天下便能少一个像沉壁这样流离失所的幼童!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此乃沉壁之愿,也是大周文官之愿!”

“去吧,去吧,去做你想做之事!大不了这一身骨肉,全数献给大周百姓!”张之贺沉着脸,带着怒意斥责:“你是好臣子,上对得起君父,下无愧于万民,老师教了你这样多的道理,就是让你去白白送死的!”

那是张之贺最后悔的事情。

他最后一次送别他的学生,竟是以如此惨烈决绝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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