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故事的主角
我不是故事的主角
我不是故事的主角。
在我的世界里,主角从来只有一个——住在我家隔壁的哥哥,李安。
我们之间隔着的,不仅仅是一道低矮的、生了锈的栅栏,更是一道巨大的,名为天赋的鸿沟。
他家和我家一样,是这片老旧房屋里最不起眼的存在,墙壁斑驳,雨天会漏水,空气中总是弥漫着潮湿和拮据的味道。
但他的房间,是这片灰暗底色上唯一发光的存在。
那光,来自一台拼凑起来的、嗡嗡作响的旧电脑屏幕。
平安哥哥就窝在那片幽蓝的光芒里,眉头紧锁,或是突然兴奋地低吼一声,手指在键盘上敲打出我听过最急促也最动听的节奏。
我的妈妈,一个被生活压弯了腰的单亲母亲,总是和我一起絮絮叨叨,分享着廉价的蔬菜和沉重的叹息。
她看哥哥的眼神,充满了奇怪的情绪:欣慰,以及更深的不安与茫然。
“小安这孩子…脑子太灵了,和我们不一样。”
我妈妈常这么说,然后叹口气,“妍秋,你以后……能有个安稳工作就好。”
我懂。
我和妈妈,我们都是泥地里的人。
而哥哥,他是要飞上天的。
我很早就知道,我无法在这个世界里跟上他。
那本被他翻烂了的编程书,对我而言如同天书。
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在他忘我编程、错过饭点时,偷偷把我妈给我煮的鸡蛋,或者几个热腾腾的包子,从栅栏那边递过去,塞进他敞开的窗户。
他通常头也不回,含糊地嗯一声,手指不停。
但我能看到他耳朵微微动一下,那是他表达感谢的方式。
这就够了。
我以为我会永远这样,做一个安静的、在泥土里仰望他飞翔的邻居。
直到那个下午。
我去给他送水果,看见他屏幕上是密密麻麻的代码,旁边却摊开一个破旧的素描本。
本子上画着一些极其潦草却震撼我的图案——穿梭在云层中的机械巨鲸、长满发光植物的地下城堡、眼神悲伤的金属天使…
他画得并不好,线条笨拙,但那份想象力,磅礴得几乎要冲破纸面。
“平安哥哥…这是什么?”我怯生生地问。
他难得地从代码中擡起头,眼神有些恍惚,随即闪过一丝被窥破秘密的窘迫,迅速合上本子。“没什么,瞎画的。”他语气生硬,又埋首回代码的世界。
但那一刻,像有一道闪电劈中了我。
我看见了。
看见了他那颗被理性代码层层包裹下的、汹涌着无限瑰丽与浪漫的心脏。
代码是他飞向天空的翅膀,而这些画,是他藏在翅膀之下,不肯轻易示人的、对另一个世界的全部幻想与温柔。
我好像……找到了一条小路。
一条或许能靠近他,用我唯一可能的方式,去触碰他那个宏大梦想的小路。
我没有告诉他。
我捡起了他扔进垃圾桶的废稿,用我攒下的、本该买零食的零花钱,买了最便宜的铅笔和素描本。
我在妈妈踩缝纫机的嗡嗡声里,在昏暗的灯光下,一遍遍临摹他那些“瞎画”的图案。
我画他想象中的巨鲸,画他勾勒的城堡,画他笔下所有孤独又勇敢的角色。
我没有他的天才,但我有他能给得起的所有耐心,和我自己能挤出来的所有时间。
过程很笨拙。
我的手指被铅笔磨出茧,画废的纸堆满了床底。
但当我能越来越清晰地把他脑中那个混沌而壮丽的世界,一点点呈现在纸上时,我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快乐。
我不是在追逐光了,我仿佛…正在笨拙地,试图成为他的一部分光,帮他照亮那些他自己都来不及仔细看的角落。
后来,他飞得越来越高。
他声名鹊起,他搬离了这片破旧的街区。
我们之间的联系,变成了他偶尔汇来的、足以改变我和妈妈生活的丰厚汇款,以及我妈电话里反复的唠叨:“小安又熬夜了……你劝劝他……唉,他也只听你说几句……”
他确实会听我说几句。
在他连续工作几十个小时后,我会给他发信息,不是劝他休息,而是发去一张我新画的画——画的是他早期游戏里一个被忽略的小角色,我给它赋予了新的故事和表情。
他通常会回一个:“嗯。”
有时会回:“色调可以再冷一点。”